圣明无过陛下。这一句话,是很多臣子的颂圣之词。
但也说明了一个政治事实。
那就是皇帝从来没有错的,如果有错就参照上一句。
这个政治传统,从汉代一直流传下来。
有这个政治传统,所以天子承认自己错了,就是所谓的罪己诏,才是那么石破天惊。一般来说,皇帝决计不会轻易发罪己诏,臣子也不会让皇帝发罪己诏的。
很多事情,那怕是皇帝的决定,但是如果引起了严重后果,有很多大臣都愿意主动为皇帝承担过错。
为皇帝背锅。当时或许有问题,但是只要不要一下子被黑锅压死了,一般都是有回报了。
而太子作为副君。
皇帝有的权力与规则,在太子身上也是有的。
所以,太子如果承担了这一件事情,即便是瑶民有谋反之心,广西地方也会想办法给安抚下来。
不能让太子的政绩受损。
即便是真出了问题,估计地方官员都会主动为太子背锅的。
一般情况下,太子是决计没有问题的,当然如果夺嫡惨烈的话,那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叶盛见朱见濬如此问,立即说道:“殿下欲施恩德于瑶民,诚瑶民之福祉。”
朱见濬说道:“叶先生真是------”朱见濬面对如此算计,心中也不是太满意的。
叶盛说道:“殿下,非臣惜身,实在是以臣之威望上不能压服众将,下不能取信于瑶民,殿下欲以臣行此策,是万万不行的。”
“如果韩大人在此,或许可行,但是可惜了。”
叶盛毕竟是一个替代人选,最少武将之中如毛胜这些人,都不是太服他的,诸将打了胜仗了,可是要奖赏的,恨不得将瑶民全部杀了,报首级功。
虽然在大明的评功之中,北虏的人头最值钱,南边的人头根本不值钱的,但量大也是管饱的。
不能将这些将领给压制下去,不能让瑶民信任他,这事情根本办不成。
朱见濬说道:“如果孤下令招抚,那么你准备怎么下手,或者说韩总督有何遗策?”
叶盛说道:“韩总督,有意在碧溪设州,选瑶民大姓为土司,并驻守一支兵马在此,第一保障黔江航道畅通,斩断大藤桥,将大藤峡分为南北两部。第二,就是令瑶民治瑶,让土司兵控制碧溪沿线三十多个庄子,并以此征兵,可得数千,这些士卒都是瑶民出身,熟悉大藤峡山中道路,纵然大藤峡之中,再有叛乱,以可以令此土司灭之。第三,就是大藤峡商道畅通,可以让碧溪成为黔江转运的一个重要节点。瑶民也可以因为黔江而活,转送山货,发卖广东。或者为狼兵,为朝廷所用。”
“如此一来,大藤峡瑶民,就有三层枷锁,第一道枷锁就是生计,生计为朝廷所制,第二道枷锁就是土司,碧溪土司为朝廷支撑,不可能不依靠朝廷,第三就是周围的卫所与巡检司,纵然土司谋乱,也不可能击破第三层枷锁。”
“如此数十年之后,汉民滋生,汉民多而瑶民少,大藤峡种种,就不足为惧了。”
韩雍在大藤峡这里磨蹭了三年,并非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如果韩雍的母亲再能活上一两年,大藤峡必然在韩雍手中总结掉。
而今也只能说是可惜了。
韩雍的桃子,要被叶盛给摘了。
不过,朱见濬没有时间想韩雍可惜不可惜的。此刻他被叶盛说动,心中却涌出另外一层担心。
只是,这一层担心,却不是可以与叶盛商议的。
朱见濬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想想。”
叶盛很识趣的看出来朱见濬其实是有心思的,却不是他该问的,他自然是行礼告退了。
朱见濬召集了自己两个小伙伴。
一个是张懋,一个是于冕。
朱见濬将这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问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于冕说道:“殿下三思,以臣之见,殿下应该将这一件事情上报陛下,以陛下之明,定然答应殿下的要求,如此一来,有圣命在手,广西上下,谁敢不服?”
“也不至于让陛下觉得殿下擅自行事。”
“君臣父子,君臣在前,父子在后。”
于冕很明显的说到了朱见濬心坎之中了。
太子是副君,但是太子毕竟是皇帝。所谓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天家父子本来就难以相处,如果是太子与皇帝之间,更是难以相处了。而今是一个壮年的皇帝,与一个已经成成年的太子之间,该如何相处,又是一个极大的学问。
朱见濬很明白,皇帝是让他来看的,并没有让他来做事。
似乎只带眼睛不带嘴巴,才是最合适的办法,但是内心之中的责任感,却让朱见濬坐不住。
但是有一个关节,朱见濬却没有想明白。
那就是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陛下相处?
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收敛锋芒什么都不做,还是向父皇显示自己的能力。
这才是根结的关键。在这方面张懋要比于冕要好上很多了。
说实话,于冕的资质能力要比他父亲差多了,否则于谦也不会安排于冕去水利学员。这就是于谦认为于冕一辈子在科举上并不会有什么成就。
于冕在政治上也是缺少敏感度的,他的回答,只是说老老实实,一点新意也没有。
张懋就不一样了。
张懋年少早慧,又是在张辅身边长大的。张辅最后几年,几乎是在言传身教传授张懋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张懋当时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随着张懋一日日长大,才明白张辅当初苦口婆心传授的是什么?
不仅仅是一分沉甸甸的父爱,还有很多看朝廷的角度,最最重要的是,张辅对当今陛下的剖析。
张辅毕竟是看着当今陛下长大的,他对当今的了解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张懋沉吟一会儿,回想当初父亲的教导,说道:“殿下,这一件事情可以做。”
朱见濬看着张懋,准备听他继续说下去。
张懋说道:“殿下,以为当今陛下是何须人也?”
朱见濬说道:“一代圣君,纵然秦皇汉武也不及也。”朱见濬所言,固然有一些儿子对父亲的崇拜,但有一些却是真实的感觉。
毕竟自古以来,能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君主有几个,单单凭借建立龙城的功绩,在上下五千年之中,就算得上一号人物了。
张懋说道:“当今陛下,志向高远,数十年如一日,不好美色,不好犬马,日日勤于政事,所图者大。”
“如此陛下,所想要的太子是什么样的?”
朱见濬立即明白,说道:“能继承朝廷大政的。”
张懋说道:“真是如此,陛下用人之长,舍人之短,忠国公石亨飞扬跋扈,民间号称漠北王,似乎将龙城当成封地,但是陛下依然没有动他。”
“因为陛下要用他镇守北疆。”
“陛下只担心殿下不能撑起朝廷,决计不会因为殿下插手地方政事而恼怒。”
“因为陛下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
“甚至如果殿下,不敢越雷池一步,臣恐怕陛下反而担心了。”
至于担心什么。张懋没有说,但是朱见濬却已经了解了,他点点头说道:“孤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随即派人将所有将领都请了过来。
之前的会议,都是别人来请太子,但是此刻却是朱见濬第一次召集众人,这就代表了主客易位。朱见濬要在这一次会议上发表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