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最好的季节,就是而今。
夏天驱赶了风雪,让草原隐藏在冰原下面的生命力爆发了出来。
燕然山已经跃进石亨的眼中了。地势也有了变化,从起起伏伏的地平线,变成了不少丘陵,当然了,这里燕然山还有一些距离。
否则也不会仅仅有这样的起伏。
石亨向西看向燕然山,心中暗道:“估计就是这里了。”
石亨之所以如此估计,就是再往西,就要进山了。
对于明军来说进山之中,就不大容易剿灭了。
不管什么地方,石亨都能据险而守,瓦刺想要消灭他们,可不容易。而且翻越燕然山之后,就到了漠西。
那里就是瓦刺的老巢了。
瓦刺被封成吉思汗封在哪里已经有好多好多年了。
纵然石亨有些狂妄,也不觉得自己区区五万人,能有什么作为。
越往西就越危险。
燕然山已经是他心中的警戒线了。
故而不出石亨所料。
一声声号角之声传来,大片大片的黑线从南边,西边,北边翻涌而来,远远的看去,就好像是覆盖了整个地平线的蚁群。
石亨忍不住手中缰绳一紧,似乎给了胯下战马错误的信号,让战马忍不住前蹄腾空,石亨双目的聚焦根本没有动,只是顺手安抚了一下战马。
石亨似乎也明白了,也先之所以将战场放在这里,也是为了突然性。
虽然漠北的草原上,不能说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但是十几万大军却是无法隐藏的。唯有这里,从草原过度到了山地,能让骑兵藏在一些沟壑之中,让明军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也先要的是全歼石亨,断明军一臂,如果石亨翻身逃走了。
岂不是又是一场追击战。
且不说一场追击战,很难迅速结束,更不要说明军后军正在加速赶过来。
所以也先要尽量将石亨留下来。
石亨自然没有跑的意思。
他极目四望,用马匹一指,说道:“去那一片高地。”
这一边地方,并不高出多少,但是也算是一处高地,向下冲锋的时候,一路下坡。在紧要的时候,就是一个关键因素。
石亨带着大队人在这里停留下来。石亨随即下令,说道:“放出探马,其余人下马休息。饮水吃干粮,喂马,几乎不要喂饱。”
石亨第一个下马,从身上的干粮袋中摸出一根好像木棍一般的肉条,塞进了嘴里,就好像与他有深仇大恨一般,死死的嚼着,恨不得将自己的牙齿给顶出来的感觉。
每一个士卒都是如此苦大仇深,努力啃着肉条。
毕竟对这些将士来说,能有肉吃就不错了。这些肉干自然多磕牙也没有人在乎。
随着石亨吃了不少肉条,然后将又喝了水,掏出马粮袋,开始喂马,也顺手将几根肉条塞进马嘴里。
都说马是吃素的,其实是它们吃不上肉而已。
大战在即,自然要好好对待战马。
至于不能喂饱,倒不是有以虐待,而是因为马吃的太饱了,就跑不起来了,这个时候可没有时间让马儿消食。
石亨所做的事情,与寻常士卒没有什么不同。
似乎他就在海西城中喂马而已,没有看见外面渐渐合拢的瓦刺大军。
石亨的镇定也感染了其他人,一个个都镇定下来。
别的不敢说,但是石亨在战场之上,有一种天然能让人信服,让人追随的气质。似乎是老天爷赏这口饭吃。
这个时候,瓦刺大军从三面包围将石亨所部包围起来。
十几万瓦刺骑兵,将各个方向都封锁了。
忽然下面有一个汉人被派了过来,他颤颤巍巍的跪在石亨面前,说道:“小人奉大汗之命来见将军,大汗说,将军只要愿意归顺大元,大汗就封将军为王,世袭肇州,海西之地,世世代代为王侯,大汗说,汉家皇帝从来小气,就算是将军,为汉家皇帝立下多少功劳,他也不会开出这样的赏格,要将军三思。”
其实也先说的并不错。
瓦刺有类似原始部落联盟的感觉,所以,对于某个部落世世代代被一家继承,在他们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大明多少年来,早就形成一套完成治理国家的观念,朱祁镇想在大明不能直接控制的地方封一个同姓王,都千难万难,更不要说封一个异性诸侯王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石亨听了,心中却猛地一跳。他其实心中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只是瓦刺的劝降使者,彻底将石亨这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具体化了。
石亨心动是心动,但是他更知道瓦刺这一条船要沉了。不,已经沉了。石亨又怎么肯投奔瓦刺吗?
他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问这个汉人,说道:“你是哪里人?”
这个汉人说道:“小人乃是大同人,正统十四年被掳到漠北。”
石亨说道:“说起来,我久在大同,你也算是老乡了。”
这个汉人说道:“小人不敢。”
石亨说道:“有什么不敢,不过而今你却要死了。你为鞑子做事,辱没祖宗,本国公,就帮他们清理门户吧。”
石亨一挥手,立即有人将这个汉人拉下去,斩讫来报。
石亨看着这颗人头,说道:“传阅三军,然后送给瓦刺人。”
石亨自然不会跟区区一个百姓多纠缠。他之所以这么样做,却是坚定全军死战之心,斩使明志,以示全军上下,死战之心。
随即石亨召集各级将领,石亨说道:“别的都不说了,我只说一句话,我的家眷在北京,你们大多都是河北人,即便有些是海西人,也要想想战死是什么待遇,而投降是什么待遇。实在熬不住了,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不要牵连妻儿老小。”
随即石亨说道:“外面瓦刺十数万众,我只当做跳梁小丑而已,这么多年朝廷在军中花了多少钱,你们心中应该是有数的。多少年苦练,就看今日了,败了不过一死,朝廷也有抚恤。如果胜了,封爵就在此时。”
“你们都指望我石亨,最会得罪人,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会打仗,而今乃是大明国公。这一战,谁能斩下绰罗斯家的一个台吉,最少赏银千两,如果杀了也先,,最少一个伯爵。”
“退一步,万劫不复,死于异乡,魂魄不得还乡,进一步,封妻荫子,改换门庭就在眼前。”
“还是与之前一样,你们什么也不要做,只需看着我,跟着我就行了,我大旗在何处,你们在何处。”
“是。”一众将领,听得满眼赤红,也不知道害怕,还是感受到了功名利禄的诱惑。一个个热血冲头。
在军中老卒,大多都见惯生死了。
又有石亨这个活着的榜样在眼前,一个个都忘记了危险,准备一战。
而此刻,山下号角连天,一声接着一声,似乎是无数狼群在同一时间狼嚎一般。却是使者的人头已经送到了瓦刺军中,瓦刺军已经在准备进攻了。
其实也先未必想要石亨投降,只是借此做好进攻的准备。
而石亨也是如此,之前大军一直在高强度追击,人力马力都不在最佳的状态,自然是在开战之前,能恢复一些,就恢复一些。
而今双方都准备好了。
在漠北深处,明军与瓦刺军的又一场决战再次展开了。
这个赌场之上,双方下的筹码不一样。
如果瓦刺胜利,明军恐怕想再次进入漠北,就要等上数年了,毕竟数万精锐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
而瓦刺如果连这一战都输了。
漠北恐怕非瓦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