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刺大队人马虽然分出一部分先行离开,但是加上各部人马,还有掳掠的百姓,全部人马依旧有二十多万出头。
那么二十万人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绵延十几里却是难免了。
故而虽然明军前后夹击之下,但是瓦刺体量与厚度,让也先还是有一些反应时间的。
只是此刻也先是实在沉不住气了。
眼前的敌人吸引了瓦刺大部分主力,虽然瓦刺的反扑,也将石亨嚣张气焰给压制下去了,但是投入的兵力一时半会儿是撤不出来了。
而且什么人带得兵,就有什么人的风格。
石亨是什么人?
你可以说他残暴,说他多勇少文,但是不能说他不够硬气。
困兽尚且一搏,何况石亨?
石亨在发起冲锋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生死难料,故而他早已一口气沉到底,不管打到什么局面,他都能够承受。
而今石亨所部锐气消磨殆尽,而瓦刺军也才刚刚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给瓦刺各军二三个时辰,石亨所部决计支撑不住,倒是一场崩溃就难免了。
只是而今哪里有三个时辰。
也时辰也未必有了。
是的,一个时辰不够孟瑛从南边冲过来,毕竟这后面这么多部落军,也不全是猪。但问题是,当大军崩溃的时候,从众的士卒,并不比一头猪聪明多少。
一旦下面有人认为后面僵持不住,很可能会崩溃。
兵败如山倒。
一旦开了这个头,下面就无法挽回了。
成国公一败之下,只敢分兵断后,不管反身决一死战。不是不想,是不能。
而瓦刺的组织结构,要比明军的组织结构更加差劲,虽然各级将领有私心,甚至有几百人的私兵,但是整体来说,他们还是大明王朝的将士,是一个集体,但是在瓦刺这边,他们的大元王朝是实实在在的草台班子。
在逆境之中,附庸各部决计做不到如吴家兄弟,武进侯朱冕,等等大将舍身或断后,或冲杀。
他们更多是想将自己部落给保全下来。
有什么一场大败仗,别人败的多,我败的少,也是一种另类的胜利,因为在草原上一个部落没有武力保护。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五十步笑百步,或许不可以,但是百步笑五十步,却是可以的。
能打的不如能跑的。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荒诞。
也先更明白这种黑色的荒诞。
当他知道,断后的骑兵大败,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并明军步骑联合给击破了,他就知道,这一战估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他必须立即给自己全军,不,仅仅是瓦刺本部找一条最好的出路。
也先立即将哱罗叫到身边,将这样的情况说了。哱罗也是大惊失色。说道:“大哥,怎么会这样?”
也先说道:“孟瑛果然是百战老将,善攻于九天之上,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出了边墙,他居然给我来了这一手,好生大胆,不过这一战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我瓦刺铁骑不能丢在这里。”
“一定要先撤出去。”
也先目光炯炯的看着三弟哱罗,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
哱罗说道:“大哥请讲。”
也先说道:“而今要我们本部人马要先走一部,否则等后面大军溃退下来,恐怕谁也走不了,但是军中将士都看着这里,一旦我动了,恐怕军心动摇,你是我弟弟,你而今带我执掌中军,你放心,等大军本部撤出之后,你就什么也不管,径直逃就是了。”
前文说了,燕山北麓这一带虽然还有山势缠绵,但是整体来说并不陡峭,而且也先与石亨交战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封闭的山谷,甚南边北边,东北,西北方向都是可以出入的。
说起来,这里距离大明边墙的位置,其实与猫儿庄那边还稍稍远一些的。
哱罗对自己这个大哥向来信服,说道:“请大哥放心,我一点将阵势维持住。”
其实这个任务很危险。
也先也知道,只是中军这支瓦刺人马一定要留下来,否则就太明显了一点。而且瓦刺本部人马,是万万不可能交给别人来带领了。
一来,也先也不会信任的。
二来,下面的人也不会信服的。
想来想去,唯有他这个弟弟了。
也先说道:“保重。”
也先开始将本部人马从战阵之上换下来,而将其他各部的生力军再换上去,只是面对瓦刺本部,石亨感觉压力山大,几乎支持不住,但是换了其他各部。
虽然各部其实也有能打的将士,但是总体来说,却远远不如瓦刺了。
如此一来,石亨算是松了一口气稳住阵脚了。
战事在表面焦灼,实际上也先暗中撤退的情况之下进行。
也先的预料果然不错。
当后军败了第一场之后,为了保护他们的战利品,他们尚且能有鼓起余勇,与明军再战一场,但是被保定侯孟瑛磨砺好的吴瑾,根本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同样也不想别的人性命当回事。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他数次陷阵,带着数百亲兵,因为冲的太快,与后面大队都前后脱节了。
每一次后面的将领将无数鞑子将吴瑾淹没了,但是最后都能看见吴瑾再次杀出,换马再次杀入,如是三次,吴瑾身边的亲兵都换了一轮,鞑子再也坚持不住了。
吴瑾更是穷追不舍,追着鞑子溃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夫战,勇气也,一旦没有了勇气战场之中,很容易发现少数人追着多数人打的情况。
如此败兵撞进瓦刺军中,就引起了链锁反应,特别是后面各部发现,也先居然没有派兵救援,在听见前面也有喊杀之声。
顿时一个个都动摇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忍不住要往里处想。
“莫非,明军前后夹击?”
“莫非,也先出了意外?”
无数胡思乱想,比明军的战斗力更损失了蒙古各部的战斗力,甚至有激灵的部落,已经选择放弃一切辎重,带着本部落的人马,让开大路,想办法翻山离开这里。
路之所以是路,就是因为他容易走,比起大路,其他地方的通行效率更慢,很多人都挤不进去,只能跟着大队人马一路黄沙滚滚的败了下去。
吴瑾浑身是血,远远看去,似乎刚刚上阵之前穿着一身孝衣,而今已经被染成了一身红衣。
这一次吴瑾的发挥,就比当日在大同城下强多了。
因为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他知道怎么在混战之中,更少受伤,受伤之后,怎么才能保持战力继续战斗。
这些东西,之前他父亲叔父都传授过,但是没有真正经历过一次,根本不懂父辈的言语之中的深意。
在所有鞑子都不敢回身一战的时候,吴瑾越杀越顺手,越杀越快,追着溃兵,猛地冲出一处山口,他只觉耳朵之中,立即远远的传来一阵新鲜的厮杀声。
他遥遥望去,只见眼前无数鞑子骑兵,看不了多远,但是喊杀之声却是传到耳边,吴瑾立即下令,让身边的亲兵,发出花炮。
却见一道白烟冲天而起,在天空之中炸开,迸射出一片白烟,好像是一朵新鲜的云彩,在天空之中缓缓的散去。
一会儿功夫,就听见了对面也有一声爆鸣之声,同样是一朵硝烟凝聚成的烟云。如此一来,双方将士都欢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