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俊说道:“父亲,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鞑子胡作非为,什么也不做吗?”
孟瑛淡然一笑说道:“你知道什么?兵者国之大事,你觉得一场决战很容易,却不知道真正数十万人的决战,相互试探,纠缠好几月,好几年都是寻常的。因为每一次这样的大战,都会深深影响国家的命运。”
“我能做的,不过是做好自己,我方不犯错,等也先犯错。”
孟俊说道:“如果也先不犯错怎么办?”
孟瑛干脆利落说道:“那就不打。”
带数千士卒,冲锋陷阵,决阵无前,不过一勇将而已,真能权衡利弊,是能战与不能战,才算是进入帅臣的门槛。
孟瑛比起明前期徐达,蓝玉,乃至于太宗皇帝这样的将领来说,是差了不少。
但是总体来说,却也在门槛之内。
战争比双方谁犯错多固然是对的,但是大战数十万对垒,千头万绪,谁敢说自己一方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以说,每一方都会犯错。
不过是大错与小错而已。
孟瑛没有能力,揪出也先一个小错误,然后入庖丁解牛一般,从这个小错误上打出一个足够让对方全军覆没的大错误来。
只能等也先犯一个战略级别的错误。
但是,也先十几岁就开始打仗,经验之丰富,经历战事之多,只在孟瑛之上,不在孟瑛之下,指望这样的人犯错。简直是太小概率的事件了。
其实孟瑛心中也不甘心。
因为朝中政治势力变动,让孟瑛发现一个机会。
一个几乎一步登天的机会。
成国公战败身死,英国公也被牵连了,也就说,内阁之中少了一个勋贵。这个人朱祁镇已经多次暗示给他了。
但是他如果没有足够的军功,说话也不硬气。
他虽然在军中,但是北京方面的消息,却从来没有断绝过,最多是消息有些滞后。
甚至孟瑛对京师的关注,胜过了眼前的战场。
无他,任何一个独揽举国之兵的大将军,都是要同时应付两场战斗,一个是眼前的敌人,一个是背后的敌人。也是北京的政策变化。
从来没有君王见疑,还能立功于外者。
孟瑛也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朱祁镇对孟瑛的信任似乎从来没有动摇过,即便是紫荆关最危急的时候,朱祁镇也从来没有想过从前线调兵。
这一点孟瑛还是很放心的。
但是有一点,让孟瑛不放心了,就是王骥。
王骥在猫儿庄之败后对卫所制度近乎骇人听闻的大揭底,已经让孟瑛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的兵制一定要变了。
这一点孟瑛也认同。
说实话,当初太宗皇帝北伐的时候,看似动员五十万大军,其实大部分都是维持后勤的,真正用于决战的也不过是几万骑而已。
如果孟瑛手中的骑兵,是太宗皇帝时期的骑兵,何必如果步步为营,早就正面击破了瓦刺军了。
明军战斗力下降是有目共睹的。
而且孟瑛也很明白,他而今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所以他自然是支持军制改革的。
支持归支持。但是这其中牵连太大了,孟瑛即将登临勋贵之首的位置,自然要为下面的人争夺足够的利益。
但是这利益怎么争夺啊?
勋贵怎么说话才硬气?
就是打胜仗了。有战功,即便是他去给内阁拍桌子,皇帝知道了,也会安抚一二的,但是没有战功,去兵部领个东西,都要看兵部小吏的颜面。
这一次兵制变革,更是要影响大明不知道多少年,有些事情孟瑛是必须力争的,所以他太想打一场胜战再回去了。
甚至说眼前这一仗,直接影响今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军事制度。
如果打赢了,勋贵就能多争取一些利益,如果打输了,不,不用打输,仅仅是将也先恭送出关,勋贵们想达到猫儿庄之战前的权力,恐怕就难了。
只是孟瑛即便心中再想,也只能按下去,心中暗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孟瑛给杨洪写了一封书信之后,就大队人马向居庸关方向而去了。孟瑛心中暗暗算了里程,暗道:“大概十一二日,就能到居庸关城下了。”
他是一点不担心居庸关的安危,原因无他,居庸关本来就是雄城,又被兵部尚书徐曦加固了,堪称铜墙铁壁。
瓦刺而且守关京师有数万之多。火器充足,再加上少府的生产一刻都没有听过,生产出来的物资都通过驰道运输到居庸关。
可谓源源不断。
甚至危难时期,京城的驻军其实也能抽调一些的,毕竟这里有险峻的关城,想想守居庸关,与守北京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样的战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打输。
至于给杨洪写的书信,却是对杨洪有拉拢之意。毕竟他即将上位,就必须有足够的将领支持。
英国公在内阁说话硬气,是有成国公在外将兵。、
他如果进入内阁之后,他麾下的旧部就差太远了。他毕竟耽搁了十年,真算起来,即便他提拔出来的人,也是各有各的渊源,比如郭登身后有武定侯府,又是方瑾的姑父。
他的根底太浅薄了,自然要借这一场战事,想办法拉拢一些大将为自己所用,即便不为自己所用,也不能为敌人。
而杨洪正是他拉拢的重点,因为他观京营边军的将领之中,各有各的特色,但是真正进入帅臣的角色之中,估计只有杨洪一个人。
只是杨洪接到孟瑛的书信,并不高兴。
因为孟瑛除却说明大军去向,交代大同防务之外,还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杨洪的儿子,杨俊的事情。
孟瑛的暗示很明白,就是让杨洪主动上书,请斩杨俊。
原因很简单,顾兴祖已经斩首,顾家也已经夺爵流放了。而杨俊方而按着不说,这是陛下在担心你。要等大战之后再做处置。
如果大胜的话,杨俊必死无疑,但是如果败战了,陛下倚重于你,反而容易宽宥杨俊。
但是这种宽宥真的好吗?
陛下从此有了心结,今后就难办了。
还不如而今,就上书请斩杨俊以谢天下。首先杨俊之罪,本该处斩。其次,你主动提前,还有一线生机,让陛下念你忠君爱国之心,网开一面。其三,即便真的杀了,陛下也会念你丧子之痛,给你一些补偿。
今后你的仕途就顺利多了。
当然了,孟瑛仅仅是建议,让杨洪多做思量罢了。
杨洪细细看完,心中暗道:“逆子------”
杨洪作为一个将军,自然知道军纪的重要性,如果杨俊是他在麾下,杨洪根本不会做第二个选择,当时就杀了杨俊。
原因很简单,在军中正因为是父子,杨洪才更要执法严明。
但是毕竟父子亲情在,谁家的孩子不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来的,纵然这个儿子再混蛋,杨洪也没有杀子之心。
他这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就这一件事情上书,固然是先公后私,军务繁忙,但是心中也有一丝想法。
那就是大战之后,他如果薄有微功,能不能用功劳赎杨俊一命。
但是而今看来,拖着的结果,只能越来越坏。
他固然做不到上书求杀子,但也觉得应该给陛下一个交代了。他写思量万千,写了一封奏疏,无非是杨俊罪该万死,但老臣唯有二子,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允许老臣以功赎罪,保杨俊一条小命。云云。
这一封奏疏送往北京,不过是大战之中小插曲而已,居庸关之下,大战的尾声缓缓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