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说了。”吴克忠说道:“我那爵位此早是你的,你没有仗打,安安分分为朝廷守边便是了,还委屈你了。少废话,说说,你与瓦刺骑兵作战感觉,这一次我和你二叔要与他们对上了。”
吴瑾说道:“是。”
他闭目回想片刻,当初一战的刀光剑影再次浮现在眼前,他沉吟一会儿,说道:“我觉得瓦刺本部骑兵,并不比三千营差。”吴瑾对自己父亲与叔父,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更是不厌其烦。
从布阵,倒是厮杀,乃至他印象之中,瓦刺骑兵战法,所用的武器风格等等,细细到来。
吴克忠听得听得,嘴角微微勾起来。却是他心中暗暗欣慰:“孩子长大了,不能将他当小孩子了。”
不管读多少兵书,训练多少次,都不如实实在在打上一场。
吴克忠此刻仅仅听吴瑾将自己打过的一战,条理分明的讲出来,就知道吴瑾已经今非昔比,如果之前还是靠着武勇打仗,此刻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可以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将军了。
这样他也放心了。
吴瑾毕竟伤势没有痊愈,讲了小半个时辰就累了。
吴克忠与吴克勤这才离开。
回到营地之中,兄弟两人相对而坐。
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吴克勤说道:“如果按照侄儿所言,这一战事一场硬战,成国公有孤注一掷的意思?”
吴克忠缓缓拔出自己的马刀,掏出一块手绢说道:“成国公在赌,也先不是也在赌?否则也先做这么多多余的事情,做什么?”
吴克忠此刻想起也先写给杨洪那一封看似赞赏,实际上是离间的信。落在吴克忠手上,吴克忠读过之后,直接给烧。
就当不知道存在过。
但是这样也让吴克忠明白了也先的意图。
无他,也先做的事情太多了。也先这么多事情,都有一个目的,引诱大军北上。其实很多人都看明白了。
只是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索性草原上,很少有埋伏下数万人的地形,对于十几万骑兵来说,几千的伏兵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这个战场大家都是默许的。
吴克勤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一场豪赌。”
吴克忠说道:“老二,你也看见,你侄子已经能支撑家门了,而今我也没有别的念想,不过是拼命而已,你我兄弟那一次上阵,不是拼命?”
“难道你怕了?”吴克勤说道:“不怕,只是有些激动,正如侄儿所言,这一战的规模恐怕比太宗北伐的时候还要打,要是太宗皇帝在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很开心。”
吴克忠说道:“废话,他老人家在,给也先三个胆子,也不敢南下。”
太宗皇帝对蒙古最发愁的事情,就是找不到蒙古主力,只能带着大军在草原上与蒙古人做迷藏。
如果十几万骑出现在边关,太宗皇帝做梦都会笑醒。
两兄弟又说了一阵子话,就早早睡了,天虽然还没有黑,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一出兵,他们下一觉在什么地方睡觉,还不一定的。
自然要多休息一会儿。
而就在大军出大同的时候,大同奏本也到了北京。
成国公朱勇并不是第一担任这样的职务,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管多累,每天有一件事情,都不可以忘记。
那就是给北京上奏。
每天都做了一些什么?有什么问题?他是怎么办的?
一封接着一封飞向京师。
朱祁镇登坛拜将,似乎将军国大事,都交给了成国公。但是成国公如果真当真,当时或许不会有事,但是将来却未必了。
所以,成国公多汇报多请示,特别是他这种身在嫌疑之地的大臣,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过,朱祁镇也很懂事。
除却接到成国公第一封奏疏的时候,朱祁镇下令,重申对成国公的信任,要成国公不用事事汇报,可以自己决断。
成国公一口答应下来。但是每天一封奏疏还是连忙不绝的。
朱祁镇却没有再下旨了。
朱祁镇好像神隐了,即便北京有什么需要与问题,也是通过兵部,内阁,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发给成国公的。
因为朱祁镇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军事奇才。
而今战事,他觉得他干预的越少,就是对成国公最大的帮助了。
但是看似什么都不管,并不是朱祁镇对大战不重视。而是太重视了。
重视到关于成国公大军的任何奏疏,都是第一波处理的奏折,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就必须投递入宫,立即将他叫醒。
朱祁镇也将整个内阁班子都留在文渊阁。反正文渊阁之中,每一个阁老都有值房,空间不大,但是也是内外两间,里间还是能摆下一张床的。
一副北方大战没有结束之前,所有内阁大臣都不要想出宫的样子。
因为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朱祁镇再派人叫内阁大臣深夜入宫,一来耽搁时间,二来惊动太大。
毕竟没有内阁的附署,朱祁镇的圣旨只能算是中旨。不具备法律效力。
很多重大决策上,没有内阁意见,朱祁镇也不敢轻易决断。
没错,这个重大决策,在朱祁镇看来只有一种,就是前线战败。如果胜利可以慢慢处置,失败了,就要争分夺秒了。
朱祁镇不希望遇见这个情况,但是黄河的问题,让朱祁镇有一种感觉,似乎很多时候,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朱祁镇只能做好准备。
而且内阁诸位阁臣也忙碌之极。
几十万大军出动,户部,兵部,工部,少府,等等,大明不知道多少不部门都在联动,内阁想做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也没有空回家休息了。
即便是最空闲,最没有事情的张辅,此刻也承担起一个重要责任,那就是安抚朱祁镇。为朱祁镇讲解前线情况。
一般来说,朱祁镇下朝之后,就会立即召见张辅。
将锦衣卫,东厂,九边自己上报的,各地方衙门上报的,还以成国公军中的消息,汇总起来,让张辅看。
然后询问张辅前线情势如何?
朱祁镇以为对军事够了解了。此刻真打起来,朱祁镇才发现,他以为的了解是他自己以为。在他看来,很多战事都有些莫名其妙,听了张辅所言,才恍然大悟,哦,之所以这样做,成国公的用意在这里,瓦刺的用意在这里。
这一日,张辅也如同往常一般,看着这些奏折,他先看成国公的奏本,本来轻松的神色,忽然变得凝固起来,随即又淡淡的融化开来。
并不是张辅已经不惊讶了,不担心了,而是张辅作为一员老将,控制自己的情绪表达,是最基本的基本功。
他刚刚一瞬间情绪外泄,立即被他弥补过来了。
他心中暗道:“朱勇是怎么回事?这仗怎么打的?”随即他将其他刚刚渠道的消息汇总在一起,一个清晰且完整的战略布置,在张辅心中浮现出来。
此刻也先的战略意图与朱勇的战略意图,张辅都已经明了了。
只是他更明了的是,这一战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最重要是两个。
第一,就是瓦刺兵力问题。从各地情报来看,瓦刺主力到底有多少人,一直是一个估计数字。而范围很大,十万也能说十多万,十九万也能说十多万。
但是在战场之上却差别大了,更不要说,瓦刺骑兵机动性很强,附近的瓦刺骑兵会不会迅速回援?
第二,张辅担心就是朱勇的指挥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