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议定之后,朱祁镇说道:“英国公带上朕的侍卫去请成国公。臣要登坛拜将。”
朱祁镇很明白,战争对于他来说,到了这里。他可以做的已经不多了。
对于前线的干涉,自然是越少越好。
他剩下的不过是等消息而已。
他不管是信任不信任成国公朱勇,此刻都能表现出,君臣一体,上下一心,不能给外面人过多的揣测。
要怎么办,才能让成国公没有杂念指挥这一战?
朱祁镇决定用最隆重的礼仪,来对待成国公朱勇。
所以,先是英国公带着皇家礼仪来成国公府迎成国公。
成国公顿时大吃一惊。
虽然这一次会议,成国公缺席了,但是成国公对这一次会议的情况是心里有数的,正如张辅所言,在大战之前,各种消息,或许纷纷扰扰的。
但是真正大战的时候,战略选择其实并不是太多的。
再加上成国公向来与英国公通气。对这一场会议的结果,自然是有所预测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以如此隆重的礼仪来迎接自己。甚至连他的兄长英国公张辅,似乎都变成了他的前导官。
成国公朱勇一辈子都被张辅压了一头,如果说朱勇没有与张辅争胜的想法,那是假的。只是成国公朱勇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而已。
此刻他心中却有一种快意的感觉。
张辅与朱勇坐在马车之上,张辅长话短说,将会议上的内容,全部告诉成国公朱勇了,最好说道:“大明举国之兵,泰半在你手中,你也是打了一辈子仗了,该怎么打,我就不交代你了。”
“我就给你说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穷寇勿追。”
“虽然我在陛下面前说将瓦刺全军留下来,不过激励陛下而已,瓦刺多为骑兵,即便在大同城下大败,或许能俘获数万杂胡,但是瓦刺精锐人马,却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你最好在大同城下,对瓦刺杀伤多一些,等瓦刺退出边塞之后,就不要追击了。”
“不要忘记淇国公前车之鉴。”
成国公朱勇心中有些不服气。
怎么说,而今兵强马壮,虽然比太宗年间差一点,多达十几万骑兵,又没有远征之苦,就在边墙左近,还打不得吗?
成国公口中却说道:“明白了,张兄。”
很多时候,人不能准确的自我评价,张辅之所以如此说成国公,其实在他看来,出塞做战,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并不简单。
太宗皇帝为什么北伐?固然是太宗皇帝尚武,更重要的是,太宗皇帝顾诸将无可任者,将星云集的靖难勋贵之中,没有一个能让太宗皇帝完全放心的。
而成国公朱勇而今的能力,放在永乐年间,靖难勋贵之中,与当初他们的叔叔伯伯相比,成国公朱勇能排上第一吗?
所以,张辅特别提出淇国公丘福,不要看太宗皇帝北伐,次次得胜,北虏望风而逃,不要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张辅说道:“打过这一战,我就向陛下请辞,从内阁之中退出来,你回来之后,将向陛下辞去五军都督府,以及内外一切职务,进入内阁接替我的位置吧。”
成国公皱眉说道:“张兄,这------”
成国公朱勇与张辅不一样,张辅虽然是武将,却是一个儒家,否则也不会养出一个文武双全的儿子。
而朱勇更多是武勇,虽然并不是目不识丁,但也不耐烦案牍劳形。对于在内阁,他更希望带兵打仗。
要知道,其实张辅列位内阁一开始,并不是重用张辅。
在宣宗时,内阁的权力虽然大,但还不是现在这么大,那时候的内阁不过是御前以备咨询而已。
宣宗皇帝当时,其实就是以此卸了张辅的兵权。
对于成国公来说,这样的滋味并不是多好受的。
张辅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弟,当今毕竟不是太宗皇帝,你统率大明大半人马,又有大胜,京营大半都成为你的旧部了。你已经是国公了,你让陛下怎么放心?”
“你我都老了,我七十了,你也六十多了,还有几年好活,难道你还想领兵打仗一辈子吗?”
“趁着这一件事情退下来,给子弟铺路,岂不会大好。”
“而且如今的内阁,不比当初了,真正的掌握天下机要就是内阁。你列为其中,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大权在握,只是离了军中而已。”
“对于我们这种,这个结局已经不错了。”
成国公朱勇想了想,心中暗道:“这就是我最后一仗了。”
这道理,成国公都懂。
无非是功高震主,即急流勇退而已。
毕竟现在大明体制健全,即便是成国公是靖难勋贵集团的首领,但是成国公想依靠这些人上位,是想都不要想的。
这些人的祖上,是跟随太宗皇帝出生入死,乃有今日,可以说富贵已极。即便成国公当了皇帝,对于他们来说,未必是本质上的差距。
甚至还有弊端前后拥护了两个皇帝的政治集团,新上任的皇帝,还能相信他们?
所以,成国公带着他们吃肉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成国公有了非分之想,第一个出卖成国公的,就是他麾下的将领,与他称兄道弟的人。
而且成国公对当今,内心深处也是有些惊惧的。
无他,皇帝对他太好了,将姿态拜的太低了。上一个让朱祁镇如此亲近的人,不是别人,是王振。
王振是什么下场?
成国公只需一想,心中就有一丝惊惧。
再加朱祁镇亲政这几年,虽然水旱蝗涝,大事频频,但是在朱祁镇的主持之下,都处理的很好,更不要说,还有河北水利这样的大事,等等
怎么看都知道当今是一个不好糊弄的主。
如此,成国公心中最后一丝不情愿也散去了,他也觉得张辅所言不错,他已经到了想身后名,身后事的时候。
毕竟人到七十古来稀。他也六十多了。
成国公叹息一声,道:“张兄,我明白了。”
英国公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就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张辅毕竟脱离第一线十几年了,他印象之中明军,还是十几年的明军,他印象之中的瓦刺军队,还是几十年的瓦刺军队。
故而,他即便是调高对瓦刺军队的战斗力,也不觉得这一战,会有什么悬念。特别是在边墙之内做战。
怎么想都是十拿九稳的。
成国公说道:“就谢老兄吉言了。”
“两位国公,已经到了。”成国公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掀开帘子一看,却是他的儿子朱仪。
朱仪而今是乾清宫侍卫统领。
而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军中新锐,后起之秀。
成国公也明白,这是朱祁镇对他的示好。
在这种场合之中,不能论父子,朱仪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见成国公下车。他大喊一声道:“成国公到。”
张辅也微微躬身,向成国公行了一礼,后退一步。
此刻成国公面前,就是箭台所在之地。
这个地方,就在后世中南海往东一点。所谓的箭台,自然是一片校场。供皇帝射箭阅兵之用。
而这个时候,不大校场之中,更是旗帜招展,无数士卒站在场中。而点将台两侧,却分为泾渭分明的两部分。
一部分乃是文官,六部都察院,已经其他衙门,该来的人都来,另外一边就是武将,凡是军中大将,能排上名号的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