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曹鼐说道:“陛下,臣身为一品,俸禄不过八百石。但是藩王却一年万石有余,天下之间如臣这样大臣,不过十几个而已,但是藩王却日日滋生,此弊陛下之前也说过。”
“臣当时如雷贯耳,至今记忆尤新,而今朝廷用度困难,自然要加以整顿,臣以为君子之泽三代而斩,但凡三代后子弟,可以请出藩禁,自谋生路,如果有杰出之才,亦可录入宗籍,如此也可上辅君王,下斥逆臣。”
“从今朝廷仅仅发放藩王俸禄,藩王以下,令诸王府自己养着。”
曹鼐所言,其实是当初朱祁镇的想法。
只是当初朱祁镇与现在的朱祁镇权威却是不一样的。
当初的朱祁镇,费劲言语,仅仅让西北藩王在南京领俸禄。是对西北藩王变相减疯了而已。
但是而今曹鼐这个章程,却是将藩王俸禄限制在三十万石上下。
毕竟大明藩王加在一起,才二十多个。
而且如果仅仅发放藩王的俸禄,宗藩俸禄就压缩到一个极低的地步。毕竟到了明末所有藩王才五十多个。
五十多个王爷,却消耗近千万的俸禄。如果五十多个王爷,仅仅消耗五十多万石粮食,其实朝廷也是能负担的起的。
大量底层宗室,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太多的。
曹鼐给他们出路,让他们自谋生路。其实朱祁镇已经在做了。
大本堂之中,好几批人已经到了襄王麾下,很多都已经带兵打仗了。当然了,也有折损的。不过,这些送过来的人,在本藩都不是太受重视的。
否则也不会被送出来。
朱祁镇只需在这一些人之中找出几个榜样就行了。
自然会引得很多底层宗室脱籍读书。
曹鼐所言另外一层意思,朱祁镇也很清楚
是的,大明王朝同姓大臣几乎没有。
放眼汉唐宋元清,那一个王朝之中没有大量的同姓大臣,特别是在南宋不少同姓大臣在帝位传承的时候,发挥出了关键的作用。
宗族在古代是非常受重视的。
朱家要坐稳天下,同姓大臣多一点还是好的。当然了血缘太近了自然不大好,远房宗室不能足以威胁继承权,又是同姓,受到朝廷的好处。
在关键时候,是忠诚度最高的。
在朱祁镇看来,很多时候,这些宗室大臣,估计被当猪养的藩王要有用多了。
他们或许能代替内官,成为君权的延伸。
朱祁镇一时间想了很多,不过眨眼功夫就回过神来问道:“先生如此,各地藩王不稳当如何?”
曹鼐说道:“陛下,此事自然是高高举起,轻轻的放下,臣所负责的不过是高高的举起,如何轻轻放下,却看陛下的心思了。”
“不过,臣已经吩咐下去了,朝廷用度紧张,今年,明年的宗室俸禄,已经发布不下去了。”
朱祁镇心道:“曹鼐是要怨归己身,誉归于我。”一想到这里,他有一点点感动,说道:“先生的意思,朕知道了。”
“只是这事情太大了,容朕多想想。”
曹鼐说道:“臣明白。臣告退。”
曹鼐缓缓的退了出来,站在乾清门口,他微微仰起头,看向太阳,却闭上了眼睛,太阳是不容直视的,即便是他闭上了眼睛,阳光也能穿透他的眼皮透射进去。
一时间双眼之间,绚烂如金。
曹鼐心中暗道:“希望一切顺利吧。”
曹鼐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想推进朱祁镇已经开始,或者没有开始的改革。而避免与朝廷与瓦刺之间的大战。
无他,曹鼐太知道了,战争对北方百姓是多大的伤害了。
但是正如太阳不容直视,想要改变朱祁镇的心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曹鼐不知道他想办法转移朱祁镇想法的做法,对与不对。只能到图穷匕见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曹鼐虽然满目金光,低下头睁开眼睛,却看全眼前一片黑色,居然看不清楚。就好像是现在的他。
对于前路如何,他也看不清楚。
他只能凭自己的心意走下去而已。
朱祁镇送走曹鼐。
他心中暗暗思量,在衡量是不是对藩王下手的时候。
他想来想去,觉得最坏的情况想来是不会发生的,这几年来,各藩王护卫,一点一点的被朱祁镇想办法消减了。
其他他要对付藩王已经不多,大多数藩王在永乐时代,都已经被消除了三护卫。剩下的不过是秦王,楚王而已。
而今秦王护卫,已经被调入延安,而楚王护卫也调入贵州。
所有藩王都没有成建制的护卫了,最多不过几百家丁而已。如果开国诸王的家丁,朱祁镇也是要担心的。
毕竟,开国诸王大多都是能打仗的。太宗皇帝起兵的时候,也不过几百家丁而已。
但是现在,就如在行军打仗之道上,朱祁镇知道自己比不上太宗皇帝,而各地诸王又如何能比得上诸位先王?
而且真有雄才大略的,自己觉得能领兵上阵的藩王,估计都在北京了。襄王在麓川过的虽然并不舒服。
襄王进入麓川之后,几乎每年都要打上一两仗,与这个土司摩擦,与那个土司争夺,如是等等。
虽然过得并不安分,但是朱祁镇承诺给他的一点没有少,而今襄王麾下也有数县之地,带甲三万,政令自主,朝廷不怎么管。
韩王就存了出外远镇的心,才进入京师接管宗人令。而今的天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藩王造反成功率有多低了。
所以,造反是不会的。
最坏的结果不会,朱祁镇依然有些担心,毕竟亲亲之道,即便是皇帝也避免不了。朱祁镇对应昌伯,已经有些不好的名声了。
甚至外面在传,朱祁镇不是孙太后的亲儿子,狸猫换太子之类的故事。
如果在对藩王下狠手,名声只会更加不好了。
朱祁镇本意不在乎名声,但是这个时代名声,就是政治资产的一部分,朱祁镇自然要多想想了。
“亲亲之道。”朱祁镇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暗道:“不一定对亲戚才算是对,对弟弟也是可以的。”
想要反驳别人,最后塑造一个典型出来,塑造一个宗室亲王的典型。让人知道,不是皇帝对诸位藩王不好,而是他们太不是东西了。
比如襄王,皇帝就对他很好。
“襄王不行。”朱祁镇立即将襄王给否定了。
原因很简单,世间没有永远的秘密,襄王金册这一件事情,在而今早就不是秘密了,很多人都说襄王封到麓川,其实朱祁镇的报复。
这些事情,朱祁镇也知道是说不清楚的,而且越描越黑。
忽然一个人出现在朱祁镇的脑海之中,那就是朱祁镇的亲弟弟郕王。
作为亲弟弟,朱祁镇天然对他有责任,血脉最亲密,朱祁镇将他塑造成典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是这几年,朱祁镇对他却是比较疏远的。
一方面是政务繁忙。
朱祁镇每天只觉得时间不够用,连见儿子的时间都不对,弟弟自然要放在一边了。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朱祁镇心中或多或少其实是有一个大不大小的疙瘩了。
那就是,朱祁镇这位弟弟就是大明代宗皇帝朱祁钰。
虽然,朱祁镇也知道,朱祁钰之所以能上位,也是因为历史上正统皇帝自己作死,但是身为皇帝,作为敏感的权力生物,对任何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会有所排斥。
即便是一段不存在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