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礼来的很快。
他身上披着春雨打湿的痕迹,闯进武英殿之中。
见朱祁镇与张辅过来,立即行礼道:“臣任礼拜见陛下。”
朱祁镇说道:“任将军请起,坐。”
任礼当即坐下来。
朱祁镇说道:“将军之前作为定西伯的副将,久在甘肃,关西七卫的清理,你了解吗?”
在平定阿岱汗之战,任礼是与蒋贵一起出兵的,但是很遗憾,蒋贵得了头筹,封了伯爵,而任礼却两手空空。
当然,也不能说两手空空。
当时的情况,朝廷自然是赏赐过的。但是问题是,蒋贵封爵了,任礼没有封爵,即便是再多的赏赐,也会觉得是两手空空。
所以他投奔了成国公,参与了征讨兀良哈一战,也有战功,但是比起几个大将,却是少了不少。
他本来也没有指望封爵,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朝廷这一次出手大方,但问题是即便再大方,也没有落到他身上。
如果朱祁镇多封一个伯爵,那么这个伯爵一定是任礼的。
任礼立即说道:“臣对关西七卫情况,很是了解,臣知道这两年,瓦刺对关西七卫剥削甚酷,好几个卫所,都有了内迁之心。”
朱祁镇一听,大喜说道:“哦,那么朕派你带兵出兵关西七卫,能不能收复关西七卫?”
任礼说道:“陛下,哈密卫情况特殊,臣听说,瓦刺担心哈密卫反复,已经近迁哈密王一族到了漠北。”
“又派精骑驻扎哈密,再加上哈密城池坚固,有西北援兵,以甘肃镇的人马,估计是攻不下来的。”
朱祁镇被任礼提醒,才隐隐约约有这个印象。
毕竟朱祁镇也没有过目不望的本领,他每天过目的文件太多了。只觉得有这一件事情。知道是瓦刺加强哈密防务的一种行为。
关西七位,最重要的就是哈密。
哈密控制了朝廷与西域的咽喉之地。卡住这里,西域与朝廷的贸易都要从瓦刺手中过一遍。
朱祁镇说道:“除却关西七卫如何?”
如果朱祁镇对西域有想法,那么哈密是最为重要不过的地方了,但是朱祁镇现在瓦刺都没有干掉,自然没有心思放在西域。
因为北京的原因,也确定了,大明与草原的战争,更注重在东方,而不是如汉唐一般放在西方。
所以在对瓦刺的战争之中,哈密是可有可无的,除非朝廷能将瓦刺逼得退回西域,这哈密的重要性才能凸显出来。
朱祁镇被张辅劝说,而今与瓦刺作战之心甚坚,但是是心思却放平和多了。
所以,出击关西七卫,在朱祁镇看来,最大的利益乃是政治与战略上的利益,对瓦刺还以颜色,并牵扯瓦刺大军在东方的精力。
所以,一场胜仗就足够了。
至于能不能打下哈密就重要了。
任礼说道:“臣敢立军令状,关西七卫除却哈密之外,臣能尽破之。”
朱祁镇说道:“将军准备怎么做?”
任礼说道:“臣自然向六卫宣布朝廷恩泽,允其内迁,愿意内迁的自然是大明的忠臣,不愿意内迁的,自然是大明的敌人。”
朱祁镇说道:“对大明的敌人准备怎么办?”
任礼说道:“杀其壮丁,焚其草场,让哈密到嘉峪关,尽为流沙,再无人烟。”
朱祁镇心中有不忍之意,但是这不忍之意,在心中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他一来不忍如此残忍的举动,二来也是不忍甘肃已经非常恶化的自然环境。
只是这些对朱祁镇都是妇人之仁,草原各部骚扰边境的时候,从来没有顾惜过大明百姓的性命。至于甘肃的生态环境虽然脆弱,但是人命却是更重要的。
让哈密到嘉峪关之间没有了草场,对甘肃防御压力就减轻了不少。
朱祁镇说道:“好,只要将军能够做到,朕许你一个伯爵。”
任礼大喜过望,说道:“臣谢陛下。”
这一件事情敲定之后,朱祁镇看外面的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阳光已经投射下来了,地面微微湿润,空气正好。
朱祁镇说道:“今日诸位都在,正好与朕去一处地方。”
朱祁镇出了皇宫,不多时就来到了军械厂。
其实这原本是火器厂的地方,不过被刘定之大刀阔斧的改建了。已经变成了一个冷兵器火器都生产的军械厂了。
“臣刘定之拜见陛下。”刘定之听说朱祁镇来了,立即出来迎接。
朱祁镇说道:“免礼,你忙活了一个多月了,朕今日来看看情况如何。”
刘定之说道:“陛下的里面的环境-----”
朱祁镇一摆手说道:“有什么不好的,朕也不是娇生惯养的。”
朱祁镇很快就被打脸了。
在工坊之中,朱祁镇感到了一阵燥热之意,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夏天,刚刚那一点惬意之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片刻之间,朱祁镇大汗淋漓,连衣服都湿透了。
却见作坊之中,一个个火炉密集的立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工匠,都在这里叮叮当当敲击着通红的铁块。
刘定之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陛下不来,臣也要给陛下说了。臣想将这作坊都搬到城外去。这里施展不开。”
朱祁镇说道:“却是为何?”
他们两人的谈话,夹杂在无数叮叮当当敲击之声中,必须声音大一点才能传出去。
刘定之说道:“这里工匠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以锤击铁,寻常刀剑,最少要敲击千下,而造火铳管,更是要数千下。”
“臣即便再分工,这事情也免不了的。于是臣想借用水利,只是城中没有河道,只能搬到城外去了,臣看重城南水利学院那一片就不错。”
朱祁镇顺着刘定之所指,大致扫了一眼。刘定之已经将刀剑铸造的流程给细分下来了,每一个部门负责一个流程,从头到尾出来,就是带着刀鞘的长刀了。
前半段火炉太多,热气蒸腾,朱祁镇不敢久待,但是到了后面却是打造刀柄,刀鞘的地方,朱祁镇就可以多看两眼了。
朱祁镇看到这些木制刀鞘,还是工匠们手工打造,就给刘定之描写了一下车床的样式,刘定之说道:“陛下英明,臣怎么没有想到啊。”
朱祁镇还洋洋得意,忽然看见一个被草席盖住的东西,却见这东西与木工车床差不多,只能没有那么多机械化,还停留在最简单的应用上。
刘定之见状有些讪讪说道:“这是端木瑞所发明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用,臣准备搬到城南再启用的。”
“端木瑞?”朱祁镇反问道。
刘定之说道:“就是端木家当代家主,被陛下赐五经博士。”
朱祁镇忽然想起来了,他当今造的伪书《端木子》,已经被刘定之数次删定,终于定稿了。
里面就是朱祁镇在经济学之上的浅薄的认知,比如财富是如何产生,分工合作,大工厂生产的总则,还有发行货币的一些原则等等。
朱祁镇仅仅出了一些概念,刘定之在这些概念之下,延伸发展,并在试图在儒家的话语权之中,对这些概念自圆其说。
朱祁镇看来,都很有新鲜感。
这本书虽然还没有大白于天下,但是已经是端木家所献之书,藏于大内,文渊阁里面就有一本。
而如果有人查档案的话,就会发现这一本书在永乐年间就已经藏在宫中了。
决计能伪造一系列传承。
为了让端木家配合,自然给端木家一点好处了。这五经博士官虽然不大,但都是朝廷对圣人子弟认可,一般来说都是世袭罔顾的,就如孟子之后,世世代代都有这个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