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此刻想来,叶留宗手段,不能说完全没有破绽,不过是他没有想到,他根本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贼子,居然能用出这样的手段。
杨信立即召集建宁城中的士卒出城收拾残局,一直收拾到了天亮。询问俘虏,才知道这些俘虏都是当地百姓,被叶留宗所裹挟。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营有没有人,也不知道。
杨信见问他们问不出话来,立即派出探马,四处探查叶留宗所部的行踪。好在大队人马的行踪很难隐瞒的。
不过一日功夫,杨信就知道叶留宗的去向了。
叶留宗向东北方向而去了,这方向有两个县城,一个是政和,松溪。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翻过一道山就到了浙江省地界了。
之前说过,浙江省不是严守边界。问题是浙江省所守的边界,乃是仙霞古道这一片的边界,而此刻叶显宗所去的地方,乃是仙霞关往东南数百里的地方。
浙江方面也不可能将浙江与福建之间每一个路口封死了。
杨信立即整顿人马,准备追击叶显宗,杨恭立即劝住了,说道:“杨统领,而今你首先能战之辈还有多少?”
杨信听了,微微一顿,他不得不承认,他带出来两千五百人,而今却只有不足两千人了,损失最多的就是福建卫所兵了。
他这两千步骑去追叶显宗万余大军,是有一点太危险了。
杨信说道:“我只需带本部马队去,只要不与叶留宗交战,咬住他的尾巴,最少让朝廷知道,叶贼在什么地方。”
杨恭说道:“我知道将军忠君报国,但是福建毕竟是山多平地少,将军对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有一个万一,让我们如果向朝廷交代?”
杨信听了,也觉得有道理。
说实话,建宁城附近乃是两条溪水交叉之地,这一带平地还算是多一点,才能让骑兵奔驰。
如果在山中,这一点骑兵优势损失殆尽,打起来回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了。
杨恭见杨信似乎有些心动,他靠近一点,低声说道:“杨兄弟,不要怪哥哥没有提醒你,圣上乃是让你在焦巡抚麾下听用的,而焦巡抚仅仅是福建巡抚,可是管不到浙江的事情。”
“你这样急忙忙冲上去,功劳什么的未必,却一定会得罪人的。”
杨信也是明白,他作为福建的兵马,不打招呼跑到浙江境内,浙江方面的人,能高兴才算怪了。
“难道什么也不做,任有叶贼流窜?”杨信到底是年轻,这官场的道道,了解跪了解,但是还不能适应。
杨恭说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自然是要上奏朝廷,言建宁大捷,你就等着升官吧。”
杨信又是丧气,又是颓废,说道:“就依杨大人的意思吧,不过,不要称大捷了,我杨信丢不起这个人。”
在他看来,他分明是被叶留宗给耍了,还有什么脸面称呼大捷。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以杨信心思为左右。福建地方这一段时间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怎么不将这一件战事吹上天,好洗洗福建的罪名。
于是乎,就在建宁大捷的奏疏摆在朱祁镇龙案上的时候,朱祁镇也将另外一封奏折放在这一封奏折边上。
却是浙江方面奏报,叶留宗进入浙江,攻克庆元龙泉,向处州府而去。浙江地方一边向朝廷求援。一面弹劾福建地方,纵寇之罪。
朱祁镇看了这两封奏疏,岂能不知道下面内情如何?
如果不是杨信的密奏通过锦衣卫传过来了。朱祁镇对杨信都有一点失望了。
只是面对福建方面的请功奏折,朱祁镇想来想去,还是批了,让内阁论功行赏。
虽然朱祁镇知道这建宁大捷之中水分很多,但是朝廷是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的。特别是福建方面。
在叶留宗起事之后,福建官员人心惶惶的。唯恐上面责罚。也借此向福建方面表明,朝廷没有心思在福建掀起大案。
只要能剿灭叶留宗,其他的事情就可以放一放了。
至于怎么赏赐,赏赐谁,内阁自然会安排好的,不用朱祁镇操心。
对于浙江方面,朱祁镇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批道:“前令有司禁守省界,而今安在?天下无非一家,何来纵寇?”训斥几句之后,安抚道:“叶贼气势已衰,有司能剿灭叶贼者,重重有赏。”
朱祁镇看完这两个奏折,然后才看其他的奏折,却是广西战事又起。苗人在山中,简直神出鬼没,柳溥即便入山也很难找到踪迹。
而且苗人与柳溥仇深如海,决计不能向朝廷投诚的。
不过,几百人千余人又多在山中,比一个伙山贼也强不了多少。
朱祁镇也就不在意了。令柳溥捉拿便是了。
在叶留宗在建宁城下的时候,杨溥也将朝廷各地的巡抚都换了,唯独浙江,江西没有换,就怕影响围剿叶留宗。而到任的巡抚,也开始审查各地官员,很快广东按察使落马了。
朱祁镇细细一数,从王振开始,山西曹习,福建郭怀,而今又加上一个广东按察使,还有一个户部侍郎。
到了这一步,要适可而止了。
如果翻译成现在的话,那就是这一轮打老虎的成果是,国家级一枚,省部级五枚。
如果不是叶留宗霍乱两省,再加上春暖花开之余,瓦刺似乎也有几分蠢蠢欲动,让朱祁镇很明白的感受到,今年是多事之秋。
很多事情都要到此为止。
专心面对眼前的事务为上。
只是朱祁镇万万没有想到,他翻出下面一封奏疏,更确定了这一点。
这一封奏疏,乃是宁波海关上奏的。
他本来以为,这宁波海关还能说点别的。不就是海关的事情。但是宁波海关所说的不是,乃是宁波大疫。
而且这已经不是单单是宁波的问题了。
因为在宁波开港之后,宁波成为浙江海贸的中心,大量物资都从宁波出海,宁波的繁华在几年之内,迅速攀升,一时间有赶超杭州的趋势。
这样一来,宁波来往的人数,也迅速增多。
朱祁镇可以肯定,此刻报上来宁波大疫。那么大疫决计不仅仅是宁波。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忽然泛起了刚刚浙江方面弹上报的奏折,冷笑一声,“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之上。
为什么是海关报上来的。浙江三司在做什么?
这一点就足以让朱祁镇恼怒非常。他心中暗道:“看来,浙江非派一个巡抚不成了。”
朱祁镇正想着如何处置浙江方面的时候,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问自己:“方瑾到了什么地方了?”
他从一边的奏折之中开始翻走,一会功夫就将方瑾奏疏翻了出来,看方瑾的路线图,方瑾乃是通过大运河南下,算算时间时候已经到了杭州。
朱祁镇一想到杭州,又想到宁波大疫。但是整个瘫坐在坐塌之上,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疫本来就很难受了,而今大疫很可能传到军中,且不说军队感染死亡人数怎么样?这都是后事了。
这个时候,叶留宗就快要打到处州城下了,而原本在数日之内赶到的援军,已经到不了了。
再从别的地方抽调援军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而今多浪费一个月,将来剿灭叶留宗就多花数个月功夫。给叶留宗的时间越长,他祸害的地方就越多,收拾残局的花费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