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淡淡的说道:“成国公,你家的免死铁牌就送到宫中吧,免得行事没有畏惧,令东平王绝后了。”
朱祁镇语气虽然淡淡的。
但是成国公朱勇听得,却觉得冷汗直流。说道:“臣明白。”
朱祁镇说道:“你们下去吧。”
朱祁镇心中暗暗念道:“这是第二次了。”
出征兀良哈是一次,这一件事情是第二次。朱祁镇看似宽宏,但都一笔笔的记在账上,总有要要回来的那一天。
这一日之后,看似朝廷又恢复了正常运转了。
说实话,这一段时间还真积攒了不少公务。
朱祁镇破例在早朝之上,处理了好几件事情。
比如周忱提出的重开银矿事,还有苏州修运河的题本,广西的乱子,兵部增加九边人马钱粮,还有北方收麦事宜,等等。
朱祁镇都是当庭决断,还将有关大臣,拉出来当殿询问。
倒是有两三个大臣搭不上来了。
朱祁镇更是大手一挥,免了他们的官职。
让满朝文武为之一震。
一时间让满朝文武从政治运动的激情之中,冷静下来。看着自己每一个部分的公务,一个个都将心思放在处理公务上面。
所以,这早朝一开,就开了一个多时辰,让满朝文武都有一点不大习惯。
毕竟从宣德十年开始,早朝就已经形式化了。大家来这里站上半个钟头,听皇帝处理五六件事情,就下朝了。
而这事情都是内阁事先准备好的。朱祁镇还是说准与不准就行了。
之前上朝时间长的时候,大臣都准备了一些点心藏在袖子里面,等饿得不行了,拿出来垫垫肚子,毕竟早朝时间太早了。
早朝仪式化之后,大家都没有准备了。
这一下大家都又累又饿,几乎是被罚站近三个小时。很多老臣走的时候,都彼此搀扶。
朱祁镇回到乾清宫之后,范弘来送昨日的折子了。
范弘说道:“陛下,各地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锦衣卫密报,也先准备从西域回漠北。老奴以为,他恐怕会回到辽东。兀良哈恐怕又生事端。”
朱祁镇打开范弘亲手抄写的目录,打开一看,第一个感觉是:“好一笔字。”
朱祁镇似乎受到的前世的影响,这一辈子毛笔字,也就停留在能看阶段。但是不管怎么说,在毛笔字审美上,倒是入门了。
看了范弘的字,再看范弘。范弘虽然一身太监服色,但是一身气质更像是文人。
朱祁镇说道:“你觉得,今日什么事情最重要?”
范弘想了想,从下面抽出一封奏疏,说道:“只有这一封奏疏。”
朱祁镇打开一看,却是杨溥请辞。
按照朱祁镇定下的规矩,这种请辞的文书都放在下面,上面的都是关于军情与灾情。只是朱祁镇一看杨溥请辞,心中咯噔一下。一时间无数想法涌上心头。
他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站在哪里的范弘,说道:“下次,将你觉得重要的奏折放在上面。”
范弘说道:“老奴明白。”
朱祁镇暗道:“希望范弘暂时能用吧。”
朱祁镇对权力的掌控欲,容不下第二个王振了。
司礼监权力大盛,那是在皇帝不想处理繁杂的政务的时候。而朱祁镇并不是这样的人君王,今后朱祁镇对司礼监的定位,就是一个文件的分发处理分发机构。
虽然必不可少,但是权力也不会有多少的。
朱祁镇打发走范弘之后,看着杨溥的奏折,立即叫人去一趟内阁,请杨溥过来一叙。
朱祁镇即便心中有想将杨溥拿下的心思,但是并不是现在。最少宫内有一番动荡之后,军方也有动荡,这个时候,整个文官体系还是保持稳定比较好。
所以,杨溥这一下,朱祁镇反而也好拼命稳定住杨溥。而今有了今日这一出,朱祁镇将来再想以老朽之名罢免杨溥就不容易了。
这一条路先被堵死了。
朱祁镇心中暗叹,姜还是老得辣。
在杨溥来到乾清宫之前,朱祁镇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不等杨溥进门,就几步抢出去,伸手搀扶杨溥,说道:“先生,身体欠安,朕还让先生操劳政务,实在不应该之极,朕早已赐先生宫中乘步撵,先生不要客气。”
杨溥连连行礼,说道:“老臣愧不敢当。”
君臣两人客气来客气去,就好像是一对祖孙一般。
朱祁镇请杨溥坐定,先开口说道:“先生何故弃朕而去?朕年少,正是需要先生辅佐的时候,先生万万不可起山林之念。”
杨溥说道:“老臣受列代先帝之隆恩,岂有此念,只是贱躯已朽,不堪驱使,而今小人已除,社稷无忧,老臣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求能终老全泉下,向东里公学学。”
东里公杨士奇,就在今年传来了死讯。
虽然在政治上,杨士奇早就已经死了,但是朱祁镇听到杨士奇的死讯,心中也不胜唏嘘。只是杨溥的话中,却不是这个意思。
朱祁镇听明白杨溥话里话外,说得都是王振。
似乎,杨溥是觉得他逼死皇帝杀了王振。已经得罪了皇帝,要早早抽身,以求善终。
朱祁镇还能说什么?只是说道:“先生,何出此言?王振之事,乃咎由自取,朕绝无他念。而朝中一日不可无先生。朕还有很多事情,还要请先生赐教。”
“先生就看在列代先帝的面子上,再帮朕一把吧。”
杨溥似乎是万般无奈,说道:“陛下如此说,老臣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祁镇对这个结果,早有预判。但也无可奈何。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暗道:“既然你想死而后已,朕就成全你。”
朱祁镇说道:“先生不走就好。朕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请教先生。”随即朱祁镇打发人从一旁的书架之上,将于谦一封题本找过来。
朱祁镇转手给了杨溥。
杨溥一看,就是于谦请立直隶都水司总管直隶水利的奏折。
毕竟,各地文臣上奏,都是绕不开内阁的。杨溥是看过副本的。但杨溥依旧一点一点看了一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一般。
朱祁镇说道:“先生以为如何?”
杨溥说道:“臣以为于谦所言极是?河北水利工程,费银近三千万两,国库为之一空。自当派人好好经营才是。”
朱祁镇说道:“河北水利费了大力气修整之后,总算是像一个样子,今后不敢说百姓,安居乐业,但是总算不用颠沛流离了。”
杨溥说道:“这是陛下仁心所致。”
这一句话,杨溥说的是真心的。
他这位陛下,或许这样那样的不安分,但是对百姓一片仁心堪比太祖皇帝。纯出自然。
就如河北治水之事,朱祁镇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周折,颇有百折不挠之态。
杨溥也是佩服的。
朱祁镇说道:“先生谬赞了,只是朝廷治理河北一地,已经力竭了,但是天下连年天灾的地方,却不仅仅是河北,河南去年水旱免粮食六十万石,陕西大旱免粮三十万石,各地或旱或涝,百姓水深火热,皆朕之过也。朕在想,河北能修建水利,以均旱涝,那么各地为什么不行,之前各地虽有水利工程,但都不是地方官的主要责任,朕想是不是可以将直隶的经验,推广到各省?”
杨溥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在各省都建立都水司,负责水利修建与维护?”
朱祁镇说道:“正是如此。先生以为这个办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