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说道:“老将军请讲?”
曹义说道:“老臣担心朝鲜的态度。从陆路到双城卫,翻山越岭,道阻且长,很容易被瓦刺切断,但是如果从海路到这里,船只从山东出发,要绕过整个朝鲜。如果朝鲜为朝廷所用,自然没有事。”
“甚至在缓急之时,还可以调动朝鲜粮草,但是一旦朝鲜有了二心,朝廷的船只能否到了这里,却是难说了。”
“而今这朝鲜大王,继位以来,连续拓边。步步为营。所谋的就是这一带,一旦朝廷在这里舍镇,断了朝鲜开拓之路,这位朝鲜王会怎么想?”
“老臣一时间也不能揣测。”
就在这一带,有一个很有名的地面,叫做间岛。
宋教仁就是在间岛事件之中,名声大噪的,他所做的就是证明间岛地区是属于中国的,而不是朝鲜的。
但是而今很多朝鲜学者,依然认为间岛地区是属于朝鲜的。
奴儿干都司,不是一场三国演义,而是四国。
大明,即将下场的瓦刺,女真各部,还有朝鲜。
每一方的举动,都会引起各方联动。
朱祁镇连朝中的大臣,都没有一个是百分百的信任,让他将一个战略的成败寄托在朝鲜的不背叛之上。朝鲜王有那么大的脸吗?
朱祁镇说道:“朝鲜向来是朝廷的藩属,忠诚不二,这一点将军你就放心吧。”
朱祁镇口中这么说,却是他心中衡量过了。
朝鲜很大几率不敢与大明朝廷撕破脸,最多是私下有一些小动作而已。毕竟大明的震慑力还在,即便是野心昭然若揭的瓦刺,一边在西北设立甘肃行省。但是另外一边,与朝廷还是进贡不断。
朝鲜毕竟是小国,有贼心没有贼胆。
只要朝廷不在与瓦刺大战之中,遭遇根本性的大败,朝鲜是不会也不敢落井下石的。
历史上一些细节朱祁镇记不清楚,他也没有记得土木堡之变后,朝鲜有什么背叛大明的举动。
但是,并不意味着朱祁镇对朝鲜有好印象的了。
因为他确立在推进东北开发的时候,忽然发现,其实朝鲜这位大王,能力不错。处于朝鲜的位置上开发东北,特别是长白山以东,锡霍特山脉以西这一带的时候,朝鲜的地理位置,远比中国方便。
这也是为什么朝鲜人一直觉得长白山是他们的。
朱祁镇一个念头闪过,在他心中扎下根来,那就是如果以朝鲜的人力物力为他所用,开发东北的时候,是不是会快一点。
朝鲜虽小,也有数百万人口,当中国一省,朝鲜北方山峦不少,但是在南方还是有些产粮区的。
如果将这里的粮食直接支援海西一带,岂不是免了从山东,或者江南万里迢迢运粮了。
说实话,朱祁镇之前是没有灭朝鲜的心思。
毕竟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情。
朝鲜作为太祖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国,虽然私下有一些小动作,但是明面上还是老老实实的,而且这位朝鲜王,与他父亲宣宗皇帝,关系还不错,彼此赠送礼物。
虽然国家领导人的关系好坏,其实与私人情感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是朝鲜表现出如此恭顺,朱祁镇想要对朝鲜动兵,最大的问题,不是朝鲜实力如何,而是大明朝廷的道义问题。
毕竟大明与蒙古世仇,与瓦刺打。满朝文武几乎没有几个反对的。唯一担心是消耗,或者能不能打过。
但是一旦打朝鲜,朱祁镇可以预见到朝廷之中就会有一场风波。
他想想觉得,不划算。也就放弃了。
但是此刻,再看朝鲜与之前,就不一样了。而今朝鲜在朱祁镇的眼中,乃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然了,朱祁镇有了想法,也要先放着。瓦刺当前,无暇他顾,也要等机会。朱祁镇有的是耐心。
就看朝鲜是真老实还是老实了。
他要是一直老老实实的话,朱祁镇也只能挠头了。
这一件事情,按下不表,朱祁镇说道:“这几日,朕已经召海运总兵官王英到了京师,这一件事情,你们私下商议一下,看看可行不可行,如果可行的话,亦失哈。”
亦失哈立即说道:“老臣在。”
朱祁镇说道:“奴儿干都司下辖一百七十多个卫,未免太多了一些,就劳烦你去一趟海西,选地建城,建立海西卫,为海西都司的治所。”
“当然了,这海西都司还为曹将军下辖,曹将军可要选一员大将镇守。”
曹义与亦失哈齐声行礼说道:“臣等明白。”
朱祁镇心中暗道:“辽东已经设省了,将来太白山以北,长白山以东,黑龙江以南,可以为海西省。未来东北有几省,不确定,但是最少确定,将来东北建省的格局,与后世定然不同。”
“而且海西省已经有了,海东省还会远吗?”
朱祁镇畅想自己心中的远景规划,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所谓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看着自己的想法,一件件落到实处,一声令下,沧海桑田。
可比女人有意思多了。
再说,朱祁镇缺女人吗?
他要什么女人,只要一招手,就能排成排。钱氏生下长子之后,很识趣给朱祁镇身边添了人。
只是朱祁镇还没有纳为妃子而已。
都是一等一的绝色。
朱祁镇将西路收回来,翻出一封奏疏,却是英国公张辅的题本。他打开一看,本来轻松的脸色,顿时凝固了。
他手用力捏着题本,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手指印。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收敛起来,丝毫不外露。
但是刚刚的喜色却一点也没有了。
张辅的作战计划,朱祁镇不能说看不懂,但也仅仅停留在能看懂的地步上,至于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也只有张辅解释了,他才能听清楚了。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却是这一次出征,全部是靖难勋贵。朱祁镇提拔出来的人,是一个也没有。
成国公朱勇,武进伯朱冕,兴安伯徐亨。
成国公朱勇就不用说了。武进伯朱冕,也是将二代,靖难起兵的时候,他父亲朱荣镇守大宁,投降了太宗皇帝,从南下作战,前后二十余战,屡立战功,后从张辅讨安南。又从太宗皇帝北伐,洪熙元年病死在辽东总兵官任上。
兴安伯徐亨,他父亲死的早,他的爵位是继承爷爷徐祥的。乃是燕山卫老人,他初从陈友谅,后投降太祖,靖难起兵的时候,已经很老了,从征太宗南下,封爵的时候,论功乃是伯爵之中第一人。
永乐二年就病死了。永乐二年,徐亨在永乐十二年从太宗北伐。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在交趾之战中,有过败绩,一度夺爵。
说起来,朱祁镇不得不承认。
这些将领虽然是将二代,但是大多是比较合适的。能打仗的,但是问题是朱祁镇并不是觉得他们能不能打仗。
而是张辅在安排三路主将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安排朱祁镇提拔的人。
孟瑛身为侯爵,又是新立大功,难道就担不得一路主将吗?
简直是笑话。
朱祁镇横着眼睛就能看出来党同伐异这四个字。比较瓦刺主力在西,这一次打兀良哈应该没有太多的问题。
无非是胜多少。
这功劳,他们自然不愿意让给别人。
但是朱祁镇在意的是,张辅将他这个皇帝放在什么位置上了。朱祁镇决计不相信,张辅不明白他这一段时间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