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英来到京城的时候。
大朝会上面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
陛下在早朝之上,力排众议,敲定了大修河北水利之策。并加于谦工部尚书衔,可以所天下疆臣无出其右,即便是身上挂这兵部尚书衔为云贵总督的王骥,也是比不得于谦的。
别的不说,单单麾下士卒。
如果王骥手下能有十万精锐,早就不与南疆土司虚以委蛇。大军就能攻破孟养了。
于谦权力之重,也受到了不少言官反对,左都御史刘球,刑部侍郎何文渊,等等都反对于谦的任命太重,破坏朝廷章程。
但是被朱祁镇全部压了下来,甚至本来没有外放的何文渊,也外放山东,督促灭蝗之事。如果他做不好,一年之后,刑部侍郎就是别人的了。
王英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却有一些欣喜。
无他。
就是于谦虽然非议很多,但是于谦圣眷之厚,而今天下人也都见识到了。
如果说之前,大家知道于谦被皇帝看重,还是官场的小道消息,而今却已经名扬天下了。如果不是皇帝太小,于谦年纪太大快四十多岁了。
说不定,分桃断袖之事,就会在民间流传了。
所谓人红是非多,皇帝在古代,可以是最大的八卦源。就好像是好像西汉好些皇帝都是双插头,到底是真是假,千载之下,也不能问了。
王英才不管,于谦在风口浪尖是怎么样的惶恐。他只觉得皇帝看重于大人,他又是李大人介绍给于大人的。
有于大人这个大后台。
他还用怕什么?
于是他安置好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于谦。
结果于谦根本不见。
只是派一个老仆说道:“我家老爷说了,你是奉诏入京,只需在驿站等候陛下召见就行了。无须找他,他正要出京。也管不了你,不过你只需实心为朝廷办事,陛下是绝对不会亏待办事之人。”
王英碰了一个钉子,只能恹恹回到驿站。
却不知道于谦所言固然是真的,但是在辞别朱祁镇的的时候,还是顺带说了一下海运,还有王英。
本来王英这样的人,如果走正常程序,想要见到朱祁镇,非数日不可。但是有于谦这一句话。朱祁镇立即将召见王英。
即便朱祁镇提前召见王英,王英也不是立即能见到皇帝的。必须要先到礼部学习礼仪。好在王景弘在世的时候,也是常进宫的,王英对一些礼仪并不陌生。这才很快结束了学习。排在三日后觐见。
朱祁镇在文华殿召见了王英。
之所以文华殿,却是因为朱祁镇最近长长让杨溥在朱祁镇身边,陪同召见大臣。
君臣之间,越发默契了。
朱祁镇甚至觉得,杨溥用起来,要比杨士奇顺手。
朱祁镇其实也知道,杨溥定然是揣摩了他的心意,但是他并不是在乎的,只要能办成事情。什么都好说。
特别是,杨溥在执行朱祁镇制定下的政策上面十分得力。
就在早朝之上,确定了治水大方向之后,如果说之前,朱祁镇对河北水利的看重,还大多是皇帝私人的意志。
而今已经形成了国家意志。
杨溥召集六部,于文渊阁堂会。更是将河北治水这一件事情,放在朝廷所有事情之上。
任何国家大事,都要为这一件事情让步。
朱祁镇虽然没有参加这一次会议,但是会议上反对的声音还是相当大的。
堂会的记录,有厚厚一叠,数以十万言。
朱祁镇细细读了,越发承认杨士奇的真知灼见。
总体来说,反对的人有二种。
第一种,认为治水是很重要,特别是北方大旱连连的情况下,但是却不应该将治水之事,提到这么重要。
比如礼部认为,礼部当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准备好今年下半年各省乡试,并准备明年的会试。
这是抡才大典。万万不能耽搁的。至于想治水,没有问题,礼部不管,但是你想要将修考场的银子拨到治水之上,却是万万不能的。
朱祁镇也知道,在正统四年会试的时候,考场失火,还闹出好的风波,但是那个时候,朱祁镇真忧心李大川能不能斩了阿岱汗的首级,也没有多留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考场现在还没有修。
想想也是,这考场三年用一次。官僚的脾气,不到用的事情,哪里能想起来还有这件事情。
诸如此类,不过是多是部门冲突,朝廷经费就那么多,向治水上倾斜了,其他各部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而今即便他们本意是支持的。但是在自己官位上,也必须为自己的部门说话,否则真当尚书好当。
不过,这在朱祁镇看来,也是最好处理也是最难处理的,无非是钱的问题。
钱给够了,就不是问题了。
第二种,却是反对治水本身。
有各种反对意见,比如反对北方治水方略,以滹沱河为例,觉得因以不治为治。说,河水每年四溢,不过夏秋几月,这些浊水,还可以肥田,一利一害而已,如果修好河堤,反而将河水束缚在一处,不决则已,一决则必坏城池,毁农田,则有害无利。
有人觉得,朝廷将国力虚掷于河北,一旦北方有事,将何为之?
等等。朱祁镇刚刚开始的时候,还一个个细细的看,每一个反对意见都分析一番,但是后来却觉得,这都是废话空言。
比如,那个说以不治为治,看起高明的很,任水自流,敢情淹得不是你家的地的。死的不是你家的人。
还有某年发大水与之前有关系的,某年发大水,只说明这一年气候异常。并不是说,你不修河堤,就没有大水了。
简直是逻辑混乱,不是蠢就是坏,更可能是又坏又蠢。
朱祁镇顿时明白一件事情,杨士奇之前所言的,朱祁镇以河北为根本,其实触犯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
但是有些事情,总就不能摆在台面之上的。
所以总要找一些别的理由来反对。
很多反对意见,根本不用看细节,只需看,谁反对就行了。
还好杨溥很是得力。
用各种手段,又拉又打,算是将六部摆平了。
不管他们心中情愿不情愿。都必须要按照朱祁镇步调了做事。
朱祁镇也更清楚了杨溥的虚弱。
杨士奇做事,从来不需要这样的。
朱祁镇只要说服了杨士奇。杨士奇都能将事情,无声无息的安排下去。根本不会有这动辄十万言的会议记录。
甚至还有何文渊为首好几个侍郎临时补充到出京人选之中。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反而松了一口气,杨士奇在位的时候,朱祁镇说锋芒在背,却是有些过分了,但杨士奇的确如同一块大石头,是朱祁镇饶不开的人。
但是而今,杨溥对朝廷的掌控能力不如杨士奇,朱祁镇更感觉到自己动摇态度,给下面明确的暗示,杨溥的位置就立即有动摇的感觉。
朱祁镇感觉,自己能拿下杨溥,但是杨士奇在位的时候。朱祁镇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正因为如此,朱祁镇才更是频频召见杨溥,频频让杨溥陪着召见大臣,就是向外面宣告天下,当今天子与当朝大学士之间和睦的很。绝对无懈可击。
而王英走过数到宫阙之后,还到文华殿之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朱祁镇正位而坐,而杨溥坐在一侧,看着他。
王英汗如雨下,说道:“臣大河卫指挥使王英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