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昂将所有过错,都一推六二五,推到了孟瑛的身上。这一点朱祁镇也能理解的,是为了脱罪吗。
而且沐昂所言未必不是真的。
他们传来的消息,却是孟瑛数次要求沐昂慎重用兵,步步为营,不要太过激进。但是都被沐昂挡下来了。
两人积怨不浅。
保定侯孟瑛不大支持沐昂也是自然。
只是朱祁镇想不明白,王骥为什么牵扯前军。
王骥虽然是督师,但是他驻节曲靖,距离前线相当远,负责后方粮草,却不知道为什么掺和到这里面来。
朱祁镇又细细读了一遍王骥的奏折,终于找出根结所在。
那就是粮食。
就在北方大灾愈演愈烈的时候,军粮供应出了很大问题。
本来是供应粮草主要是湖广粮食,但是而今湖广的粮食全部调往了北方,所以支撑战事的粮草,大多都是来自四川,已经云南本地的粮食。
王骥对粮草担心之色,跃于纸上。
所以,朱祁镇判断,王骥或许并不是支持沐昂,他是支持速战,尽快解决麓川,他担心后方粮草供应不上。
说实话,仗打成这个样子。
朱祁镇对孟瑛也是相当不满的。
不管孟瑛到底有什么计划,两万大多大名士卒,却是真的。丧师如此,不管怎么说都是大罪。
毕竟孟瑛是大军统帅,下面的人出了事情,都要孟瑛负责。
只是朱祁镇也明白,他对孟瑛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而今都不能动。
自从北方旱情满意,蝗虫大作,从刚刚开始仅仅从天津向西的一拨外,各地大量蝗虫已经陆陆续续的出现。
不过,钦天监估计蝗虫还没有达到高峰期,真正的高峰期乃是五月。而今奋力多杀死一只蝗虫,就是为五月之后,减少一窝蝗虫。
所以,几乎所有的一切,都为此让路了。
除却两件事情,一件事情乃是麓川战事,还有就是赈灾,以工代赈。很多工程还在继续,甚至再加快,因为蝗灾大作,流民潮的出现已经不可避免了。
朝廷一边雇佣人扑杀蝗虫,另外好几个水利工程也都纷纷开工了。
朝廷已经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千里迢迢派出一员大将去总领云南。只能在云南境内找,云南中能总领兵马的,只有三个人,沐昂,孟瑛,王骥。
沐昂是不可能的。不管孟瑛有多大的责任。沐昂损兵折将的事情,不可能轻易过去。所以朱祁镇无论如何,也不能用这败军之将当主帅的。
对于王骥与孟瑛之间,朱祁镇是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他很快就下定决心,王骥的能力未必在孟瑛之上。
而且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事到如今,只能让孟瑛继续打下去了。
等战事结束之后,再做计较不迟。
不过,朱祁镇虽然心中有了定论,但是依然要咨询一下张辅。
只是在此之前,他要稍等等。
等什么?等孟瑛的奏疏。
看孟瑛如何说,总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下结论吧。
只是朱祁镇还没有等到孟瑛的奏疏,却等来满朝文武不知道多少弹章。
一天之内,就有几十封弹奏。
而这些弹劾孟瑛的奏疏,内阁无法处理,只能让朱祁镇来处理。
朱祁镇顿时明白,这一件事情必须立即有一个定论,不能拖,拖得时间越长。朝廷之中闹出的风潮就越大。甚至影响到了扑蝗,赈灾的顺利进行。
朱祁镇立即召见张辅。就在武英殿之中。
“国公,你怎么看?”朱祁镇让王振将十几本奏疏递给张辅,其中有各方上报的,张辅一目十行,互相印证,看完之后,说道:“恭喜,陛下麓川之灭,指日可待。”
朱祁镇说道:“三万士卒战死木邦,就得了国公这样一句话吗?”
张辅说道:“臣知道,这一件是孟瑛辩无可辩,他恐怕也没有想到,会损失这么大,但是此战之后,思家不得不东进景东。”
“原因很简单,大明国力强盛,麓川国力孱弱,麓川再也经不起一场兵临城下了,所以麓川一定要以攻代守。”
“尽量保证麓川的安全。”
朱祁镇点点头,他明白。
如果单单比国力,单单一个省拿出来,都比麓川富裕。
长期战事,以麓川的国力是承受不起的。
“而且思家更明白,如果他们不想办法东进,麓川以东的土司恐怕都要动摇了。必须以大军镇压,才能保证这些墙头草都靠向麓川。”
“这些土司提供的人力物力,在朝廷是锦上添花,在麓川是雪中送炭。”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麓川一定要在麓川以东,景东以西驻扎大军。”
朱祁镇说道:“如此,也不能称必胜。”
张辅说道:“麓川在群山之中,易守难攻,沐将军这一战,已经表现出来的,大明兵马想要攻克麓川,耗损一定很大。”
“而此刻麓川大军东出,正是歼灭他们的机会。”
“这正是孟瑛谋划所在。尤其是这个时候,陛下远远不能动摇。”朱祁镇叹息一声,说道:“可怜三万大名将士。”
张辅说道:“请陛下放心,这三万将士未必都战死了,应该有人被麓川俘虏,还有-----”朱祁镇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朱祁镇微微一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张辅再暗示,这人数之中有水分,有空额。
朱祁镇忽然冷笑一声,暗道:“这就是我大明的军队。”朱祁镇忽然想明白,张辅所言,换了方法去理解,就是张辅担心朝廷大军攻坚能力不行。
到底是怎么个不行法。
朱祁镇很想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从空额上就能看出来一些。
朱祁镇说道:“朕明白该怎么做了。”
“报,陛下。”王振忽然从外面进来说道:“云南急报,平蛮将军,保定侯上疏。”
朱祁镇听了,立即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孟瑛请罪文书。他详细的说明了战事情况,包括他多次想要阻止沐昂继续西进,见沐昂进入木邦之后,又担心沐昂安危,准备派大军接应,却被沐昂误以为要来抢功,也否决了。
这才有今日之败。
朱祁镇细细看来,心中带着几分冷笑。
如果孟瑛真要下令支援,比如亲自带人督阵。沐昂又怎么敢硬顶啊,他脖子再硬,也硬不过孟瑛手中的御剑。
分明是孟瑛不想去,只是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如果细细扣的话。分明是给沐昂下得套。
只是大战在即,有很多事情都不用细究了。
在没有人能代替孟瑛的时候,朱祁镇自然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孟瑛说得都是真的。
上本部分是请罪,下本部分乃是军令状。
他说,兵马已经在云南适应了三个月。兵精粮足,士气高昂。而今麓川新胜之后,有骄狂之气,居然围景东城。
决胜负的时候已经到了。
他下军令状,在今年五月间大破麓川。若不能,请陛下斩臣首级。
朱祁镇心中暗道:“五月。”他明显有一种预感,这个五月不好过。
朱祁镇将这一奏疏看过,递给了张辅,说道:“英国公觉得如何?”
张辅看了之后,却不敢轻易说话了,因为他刚刚说过的话,该说都说了,不该说的,也透漏了一点。
只剩下朱祁镇的决断了,多说无益。张辅说道:“臣请陛下圣裁。”
朱祁镇说道:“拟旨。就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麓川战事,朕托付于将军,朕不遥制。”随即对王振说道:“将这些弹劾他的奏疏,一并给他送过去。给他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