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又是巡视全城,又是斩杀驸马,他又是任命于谦统合北京城。
他做得这一切的一切,最后的结果,不过是保全北京城而已。
甚至保全北京城这一件事情上,也要打一个问号。
因为朱祁镇明白,北京城在选址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防洪问题,北京城所在地方,在潮白河与卢沟河之间的高地。
地势上天然不会被水淹。
甚至朱祁镇躲在宫里,什么也不做,北京城也不会被淹的,最多城墙根的内涝,更加严重一点而已。
但是北京城外,特别是卢沟河。
卢沟河大水,为了防止水淹京师,卢沟河南边的大堤被扒开一个大缺口。洪水自然南下去了。
北京是没有问题了。但是不要指望,北京工部与什么完善的泄洪计划。到底有多少百姓,没入洪涛之中。
是一个朱祁镇不敢问,也不忍问,甚至问不出来的问题。
下面的官僚们,怎么可能将人数精确到个位数,北京城中淹死人数都没有这个统计水平,更不要说外面的官员了。
有洪水,夏季的农作物自然没有了。而秋季冬小麦的种植也不是很顺利的,被洪水淹过的土地,还有种种问题。
首先,地界被淹没了。
这一片地方,到底是谁的地方,很不好说了。
甚至很多人家都死绝户,自然被百姓悄悄给吞掉了。为了田亩的问题发生种种官司,甚至是命案,从来不在少数。
其次,就是卢沟河的含沙量并不少,这些沙子淤积了土地,很多良田都不能种了,需要好好清理。
再加上不少人受灾。
善后也是需要时间的。
冬小麦估计很多人都种不上。
所谓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而今北京城的以工代赈的规模,并不是太大,不过是兼顾北京附近百姓而已。
很多百姓还是在家中吃自己的。
毕竟而今大明还算是盛世,百姓家中也都是有些存粮的,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到断炊的日子。
但是不管百姓家里有多少存粮,渡过这个冬天之后,决计不会剩下多少。
明年春天,也就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饥荒爆发的时候。
朱祁镇也是没有办法。
而且当时北京城在水灾的威胁之下,故而很多事情都没有多少。但是而今总结,却发现正统四年是一个大水年。
真正遭灾的决计没有不只北京一处。
何北河南都有水情,淮河运河也都不安分。长江上下也多处决口,但是真正大问题,还是在运河之上。
运河一段决堤,大运河具体停航了。
这一件事情不用朱祁镇说,杨士奇就斥责南京镇守丰城侯李贤了。
前文也介绍过李贤。也是一员重臣。军方重将,赫赫有名,杨士奇却不管这些,可见情势之危机。
毕竟大运河就是京师的主动脉。
大运河一断,京师这边情况堪忧。
更不要说,正是北京附近受灾严重,继续各方物资的时候。
甚至朱祁镇也下旨,让李贤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堵上缺口,让运河恢复运行。
李贤在受到强大的政治压力之下,调动了数万军队,一起动手,终于将缺口堵上了,但是这个缺口已经流淌了一个多月了。
北京城,天子脚下。
一场水灾,尚且是如此。
更不要说其他地方,是怎么样了。
这些事情,杨士奇在京师都严密的封锁了消息,麓川之事,成为时事焦点,这些水灾的消息,才不被注意。
否则大运河断绝的消息传来,北京的物价非要翻上好几倍不可。
朱祁镇本身也不想提这个问题。
还好,大明大部分的官员还算得力,大明的家底还算充实,最少在花在赈灾上面,朱祁镇是不心疼。也不敢心疼。
这一场大灾这才算过去了。
但是朱祁镇真感到了吃力,一面赈灾,一面支撑四场战争,麓川,广西,松潘,兀良哈,虽然只有麓川是大战,动用十几万人。其余地方,少则万余,多则三五万,也打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朱祁镇依旧感受到焦头烂额。
而今刚刚喘息一下,就要面对明年春天的饥荒。
甚至不是一处。
朱祁镇说道:“先生觉得该怎么办?”
杨士奇说道:“陛下不是准备修卢沟河吗?正好以工代赈,只是户部一时间钱不筹手,毕竟是不是开内库,支应一下。”
朱祁镇心知肚明,未必是户部钱粮不够。
只是杨士奇不想再动太仓钱粮了。
毕竟朝廷的家底不可能一个劲霍霍完了。真遇见大事了该怎么办?别的不说,如果瓦刺突然南下,与明军大战。
这大战的用度,犒赏,杨士奇都要拿出来。
如果拿不出钱来,杨士奇就被动多了。
而且内库之中有没有钱,杨士奇也是知道的,大概具体有多少钱,杨士奇摸不清楚,但是估计也在二千万两以上。
皇帝手中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该用就要用。
朱祁镇说道:“好,既然先敲定卢沟河治理方案,再说钱的问题,如果户部钱粮真不筹手,内库可以与户部分摊。”
朱祁镇重音咬在分摊之上。
言下之意,让内库单独出钱是决计不可能的。
因为三大殿工程,已经由内库承担了。
三大殿总耗银在七十多万两以上,这还是将金丝楠木变成了松木。减轻了不少负担,否则造价估计在一百多万两以上的。
据说,明末修三大殿用了近三百万两。
当然了,这里面有白银大量涌入的通货膨胀,也有宦官于文官的层层分润,自然是不作数的。
朱祁镇要敲定卢沟河治理方案,于是决定卢沟河治理方案的御前会议,很快就召开了。
也确定了,参加的人数。
内阁五位是万万不会缺席的。
阮安作为总工程师,也是技术代表,也不可能缺席的。王振掌管内库也在,刘中敷掌管朝廷的钱袋子,自然也要在。
除此之外,于谦也要在。
毕竟在朱祁镇心中真正组织工程的,应该是于谦。
不过,在这一场会议之前,朱祁镇还要召见一个人,就是刘定之。
得到调令之后,刘定之终于从西北回来了。
这位状元是朱祁镇第一个点的状元,虽然在这几年之内,朱祁镇也点了一个状元,叫做杨鼎,但是朱祁镇对杨鼎的重视,远远不如刘定之。
刘定之一到京师,朱祁镇就召见了刘定之。
当初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脸上多了几分风霜之色。
刘定之在文华殿见了朱祁镇,心中一颤,暗道:“陛下,此刻已经有帝王之威了。”心中紧张,甚至身体都有一些微微颤抖,说道:“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自己并没有感觉到。
其实朱祁镇与几年已经大有不同了。
朱祁镇当年板着脸,装着威严的样子,其实在外人看来,却是装腔作势,显得很可爱而已。
但是而今,朱祁镇长大不少了。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形,朱祁镇气质很成熟,虽然嘴角的绒毛,还带着稚气之色。但是行为举止之上,却已经呈现出一个成年的皇帝的威严。
朱祁镇说道:“刘卿。你在西北为朕牧马,的确辛苦了。王大伴,下去准备一些礼物,让刘卿带回去,也算是慰劳功臣。”
王振说道:“臣谢过陛下。”
朱祁镇一伸手说道:“坐,刘卿在西北日久,对于马政什么缴朕的?”
刘定之说道:“陛下,西北战马供应全军决计不够的,如果陛下想与瓦刺决战于漠北,在战马上,还要多加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