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后。
大臣们都汇集在文华殿之中。
朱祁镇因为日讲用文华殿,所以文华殿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似乎要变成天子召见大臣的常殿。
毕竟乾清宫是天子寝宫,按理来说,并非是召见大臣之所。
就好像是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不会在卧室招待一般。
之前不过朱祁镇并没有亲政。所以朱祁镇在乾清宫召见。之后召见大臣的地方,恐怕都转到文华殿上。
此刻,内阁的五位大佬。
杨士奇,杨荣,杨溥,张辅,胡濙都到了。文官这边,还有六部尚书,其中胡濙本身还兼着礼部尚书之外。还有吏部尚书王直,户部尚书刘中敷,兵部尚书王骥,刑部尚书魏源,工部尚书黎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右都御史陈睿。除去他们之外,还有一些随员,比如兵部侍郎柴车。刑部侍郎何文渊等人。
而武将这边,各级勋贵都到了。以成国公为首一大帮勋贵都在。
忽然传来太监的公鸭嗓。声音又尖又细,说道:“陛下驾到。”
随即朱祁镇从后殿走了出来。
这二十多名官员纷纷行礼。
朱祁镇一眼扫过去。内阁这些人就不用说了。
王直依旧一把大胡子,作为当初给朱祁镇的找到老师,自然是文官之中的后起之秀。
户部尚书刘中敷,却是地地道道的的仁宗皇帝老臣,老到什么程度,他就是北京大兴人,当初仁宗皇帝守北京,刘中敷就跟随仁宗皇帝,组织后勤有功,也算是靖难功臣之一。
如果算起了资历,他比杨士奇还硬。
仁宗皇帝守北京的时候,杨士奇还在南京朝廷当官的。
所以天下银钱出入掌握在刘中敷手中,太皇太后最放心不过了。
刘中敷比起杨士奇等人自然差了不少,但是他为人朴素,做事老道公正,在户部这个位置上,不需要他出什么奇谋妙策。
只需要他老老实实守好国库,平衡国家开支就行了。
从这上面开来,太皇太后对内阁三杨并非没有制衡。刘中敷看似闷头葫芦,唯慈宁宫是从。
不管三杨做什么事情,总是要用钱的。
一个兵权,一个财权,而太皇太后罢一切不急之务的总原则。让朝廷上层人士都是宣德年间留下的老臣,根本没有大调整。
三杨其实占据不了绝对优势。王骥就不用说了,却要特别说说他带来兵部侍郎柴车。
柴车乃是兵部老资格了。在永乐二年,就以举人的身份分到了兵部,之后,宦海沉浮,虽然也出任过地方官,但是一回到京师,还是在兵部之中。
甚至可以说,柴车的资格比王骥的资格还要老。
不过,资格老也是柴车的优势,也是劣势。
因为他年纪太大了。
王骥要去云南督师,这已经传开了。王骥既然出京,兵部的事务不能没有人主持。王骥将柴车请出来,也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兵部尚书往上走,也就是入阁了。
但王骥却未必觉得,他能入阁。
太皇太后这几年没有往内阁之中添人,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征兆了。
他大胜回来之后,兵部尚书的位置却没有了,王骥就不好办了。
毕竟京师兵部尚书这样的位置,也就八个左右。
六部尚书,再加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而已。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从来没有让人平白无故让出来的。
所以王骥准备推柴车上位,让柴车在政治生命最后时光,也能过上一把兵部尚书的瘾。而王骥督师回来之后,柴车干脆告老还乡。
即便柴车当时不愿意了,也比别人好对付。
然后就是刑部魏源。
此魏源非彼魏源,不是清朝写海国图志的魏源,他们不过重名而已。
魏源乃是少年进士,年二十就登科。太宗皇帝甚至让他回乡修养几年,然后再启用,他也有很丰富的地方履历,甚至还是于谦的恩主,提拔过于谦,也与杨士奇相善。但是在刑部任上也做极好。
当然不能说魏源是杨士奇的人。
真正做官做到他们这个地步,都是有自己的信念的。
至于工部黎澄却是六部尚书之中,最软的那个柿子。因为他是安南人,张辅初定安南之时,就为太宗上书,要安安南之心。
如何安安南之心,就是重用安南人。
张辅一口气向朝廷推荐了一千四百安南人做官,而黎澄就是其一。
只是黎澄不能说没有本事,真没有本事,不可能在这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工部尚书,只是比起其他尚书来说,底气没有那么足。
他唯一的奥援也是宫中安南籍的太监而已。
王文前文也说过。
与王直并称二王,声名扬于天下。
朱祁镇将这些的履历一一在心中流过,知道这些人,大抵是这几年的人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大的敌人了。
朱祁镇在回想下面的人的履历,却见杨士奇出列问道:“陛下,太皇太后?”
朱祁镇在自己的龙椅上坐下来,说道:“太皇太后身体有恙,今天就不来了。”
朱祁镇此言一出,下面的人立即明白,太皇太后未必是病,而是这个少年天子真正准备接管权力了。
之前大事商议,太皇太后与朱祁镇一起出席,有什么事情,太皇太后也能兜住底。而今今天却要朱祁镇一个人来应付了。
下面的人也没有再问。
朱祁镇看他们都站着,说道:“王振,给诸位大臣搬些墩子来了。”
王振答应下来,立即一群小太监,将一个个绣墩都搬了上来,这些绣墩中间的木制结构就好像是鼓一样。
只是鼓面并非蒙皮,而是实木。外面还有一层透着的丝绸,上面都有绣着一些吉祥的图案,最多是是云纹,与万寿纹。
宫中所用绣的极好。
一行人都准备好了。这才进入正题。
张辅立即出列说道:“麓川挑衅天朝天威,聚集不能容忍,否则有宵小有不轨之途,我朝大兵,恐怕就要在西南山中,疲于奔命了。”
“必须让天下宵小知道,我大明铁骑不下当初。”
张辅这样一说,成国公为主的一些勋贵立即出来帮腔,一时间大殿之中,群情激奋,很多人都当初请命从征。
朱祁镇对勋贵的意见从来是知道的。
最少大明朝的勋贵到了而今,还没有没落,还有几分血气。愿意出兵打仗。对他们来说,有军功才有一切。
朱祁镇眼睛一瞄王振,王振立即会意,说道:“陛下面前,岂容放肆。”
王振这一训斥,下面的人立即安静下来。
朱祁镇说道:“杨首辅,你是三朝元老,先帝倚重的老臣,而今局面,可有教朕?”
杨士奇立即说道:“臣不敢当,只是以臣愚见,决计不能放纵麓川,否则空使得国威受损,四境不安。”
“而今瓦刺坐大,安南不从朝廷之命,朝廷不可再退一步了。”
朱祁镇一听心中一震,他终于从杨士奇口中听到了,他对仁宗皇帝以来,十几年来,国家一直战略收缩。
放弃对漠北的监控与干涉,让瓦刺统一了草原,还放弃了安南。这种战略收缩,虽然出于休养生息。对永乐年间大兵频出,大工频兴,百姓不堪重负的一种拨乱反正。
但是当时这个政策还算是正确,而今十几年过去了,弊端越来越大,边患越来越盛。杨士奇作为大明文官之首,岂能不明白这一点。
而朱祁镇这个小皇帝的心思,杨士奇也是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