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混乱,就连已经把谢韫抱起来的谢衡都愣住了。
所有人胆战心惊地看着漱玉朝长公主撞去,长公主身侧的护卫已经拔刀了,却看见长公主亲自把人扶住了。
长公主的手心冰冷潮湿,漱玉站稳之后顺势跪在了她的面前,心扑通扑通直跳:“民女大罪!”
长公主立在风雪之中,第一次有了赏雪的心境,原来被漫天白雪覆盖的世界如此洁白剔透。
往常一入冬,她的头疾就越发严重,常常痛得连门都出不了。十三年前,萧霆起事,长公主作为他的姑母倾囊相助,不仅出钱出人,更是亲自上阵。
十三年的时光,长公主经历了丈夫战死,儿子被俘,女儿被侮,最后天下定了,她也孑然一身,虽有长公主的无尚荣光,可是夫死子亡,自己还要承受头疾之苦,简直苦不堪言,疼得最厉害的时候她恨不得吞了鹤顶红,一了百了。
可她是大齐的长公主,如何能做到不管不顾两腿一蹬。陛下性子乖张,处事极端,往往与大臣闹得僵持不下时,还需要她从中斡旋,更不要说陛下今年三十有三,还不曾诞下子嗣,这桩桩件件都让她的头疾越来越重。
凛冽的寒风混合着药香被吸入腑脏,她感觉神清气爽,沉重的脑袋也变得轻盈了,她微微俯身看着漱玉:“你用的什么香露,竟然如此好闻!”
在场所有人束手立在一旁,心中骇然。
长公主是大齐的长公主,是大齐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虽然礼贤下士,却谈不上和善,此刻,她差点被撞到,却温和地询问那位女郎香露,着实让人大惊。
漱玉一愣,什么香露?她不曾涂抹香露。
站在一侧的孙大夫已经吓得双腿发软,见漱玉低头不语恐触怒长公主,虽然心中恐惧,还是上前跪在了长公主跟前:“小徒顽劣,冲撞了长公主,皆是我管教不严,还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一脸疑惑地看着孙大夫,她身侧的宫婢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她微微点头,复又看向孙大夫:“原来是国医啊,请起请起。你们别在这里愣着了,赶紧瞧瞧谢家的女郎。”
长公主发话了,所有人才动了起来。
谢衡抱着妹妹就往屋里疾驰而去,其他的大夫紧随其后。
“你起来吧,地上凉。”长公主笑着说:“陪侍吧。”
漱玉这才站起身,心中一惊,却顺从地站在了长公主身后。
在场的所有人心中百转千回,这位孙国医的徒弟竟然入了长公主的眼,往后就是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大家不禁在心中暗暗思量,该如何接近这位女郎,她叫什么,家世如何,可说了人家。
“大家去屋里等着吧,估计马上就有消息了。”长公主才不管这些人如何想,现在她肯定是不能走了,出了这等事总该有些结果,幸好她的头疾缓解了很多。
屋子里温暖如春,长公主坐在首座上,看向还跪在院子里的许眉婷,冲身旁的宫婢吩咐道:“让她跪到屋里来。”
“是。”
不一会许眉婷跪到了屋里,但是没有人敢去搭理她。
周夫人安排仆人给大家送上热汤热茶,众人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谢韫如何了。
过了半个时辰,隔壁屋子终于有了动静。
周绅和郑医正亲自过来回话。
“脑后有淤血,已经施了针,但是人还未醒,要等淤血全部消了再看人会不会醒。”郑医正拄着拐杖说。
许夫人着一件大红洋缎窄褃袄匆匆而来,入了正堂之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在长公主跟前:“民妇教女无方,让她惹了如此大祸,请公主责罚!”
临近年关,许夫人掌管府中中馈,忙得脚不沾地,今日早上又被庶务给绊住了,女儿急着和一众小姐们相聚,便先出门了,没想到就惹了这等大祸,本来女儿间的打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闹到长公主跟前就另当别论了,刚到周府就遇到准备回家传信的仆人,她一路疾行,三九天里热出一身汗。
长公主冷哼一声:“本宫竟不知,到底是那位高僧替令爱批的八字,让她张狂至极。”
许夫人暗自握紧了拳头,就是婆母的溺爱纵容才把女儿养成这副模样,估计又是拿观音座下玉女来说事,要说大富大贵的命格,谁能比得上长公主,她羞愧极了,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头伏地:“小女胡言乱语,请公主责罚。”
长公主懒得再废话:“既然你让我责罚,那我就罚她去谢府伺候谢家女郎,谢家女郎一日不醒,她就一日不能归家。”
许夫人泪流满面,她的女儿何时伺候过人?就是最艰难的那些年也不曾让她受过半分苦,可是今日这个坎过不去的话,不仅是女儿,就是整个许府估计都要毁于一旦,她咬了咬舌尖:“这次是小女犯了大错,长公主愿意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是恩赐,小女一定会照顾好谢家女郎的。”
“行了,好好一个暖冬宴被你们搅活得乱七八糟了,趁着天色早都各回各家吧。”长公主知道谢韫这是一时半会醒不了,也没有心情吃宴席,就要摆架回府。
这时几个少年郎匆匆而来,李洛娘一看到来人立马凑了过去:“表哥,你来了!”
今天一入周府,徐浥青就被周衡宇的人请到了练武场,亲眼看到周衡宇和周柏霖打得难舍难分,他从中说和也没有用,今日来周府本意是要见一见孙大夫,可是被他们兄弟两耽误至此,后来又听说公主驾到,府中又出事了,三个人才从练武场来了芳菲苑。
周衡宇和周柏霖虽然都重新换了衣裳,但是脸上的伤却一时半会遮不住。
听到李洛娘喊徐浥青,周衡宇脸色一黯。
三人跪下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看破不说破:“好了,都起来吧。”
三人起身,长公主看向徐浥青:“你父亲母亲安好?”
“都挺好的,多谢长公主挂念。”徐浥青身姿修长如青竹,面容清癯,温和知礼。
长公主微微点头:“让你母亲抽空去宫里陪陪皇后。好了,本宫先走了,你们无事的话也早些归家。”
“恭送长公主。”众人起身把公主送到了门外。
长公主的车架离开了,雪下得更加大了,师父还在隔壁守着,漱玉也不能走,只能在外院的暖房呆着,等师父和长青出来了再一起离开。。
不少公子女郎已经告辞离开了,李洛娘因为徐浥青还在便没有走,暖房里也就剩了他们几人。
周柏霖看到了漱玉,有些羞愧,今日她上门做客,自己竟然没有好生招待,此刻只能上前找补找补:“女公子今日受惊了。”
“师父赠字于我,公子以后喊我秦艽即可。”周柏霖算得上是漱玉的熟人,看到他,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我字子瑜。”周柏霖心中欢喜,两人交换了字,关系更近了一步。
李洛娘缠着徐浥青说话。
周柏霖紧挨着漱玉。
周衡宇形单影只显得很可怜,不时地看向李洛娘。
李洛娘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似乎嫌李洛娘声音呱噪,徐浥青往前几步到了漱玉的跟前:“女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世子爷安。”漱玉和这位世子爷并不熟,此刻在这里如坐针毡,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应付。
“之前是我父亲的不是,惊扰了孙大夫。我祖母这些日子昏睡不醒,每日只能喝半碗汤药,太医院的方子一直在吃却没有任何药效,不知道孙大夫是否有空替我祖母瞧一瞧。”这些日子为了祖母的身子,徐浥青可是操碎了心,现在见到了孙大夫的徒弟也就没忍住。
当日的冲突漱玉可是亲眼目睹的,虽然徐浥青算得上谦谦公子,他的父亲却是不好招惹,她可不愿意师父惹上他们一家人:“抱歉,上次师父已经说过了,太医院治疗中风的方子是最好的,世子还是沉下心好好按方服药。”
太医院的方子谈不上最好,但绝对是最稳妥的。
李洛娘何时见过徐浥青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竟然还被个医女拒绝了,她立刻站到两人中间,声色俱厉地看着漱玉:“怎么?孙大夫被陛下封为国医就连安国公府都瞧不上眼了,医者不是治病救人吗?难不成国医大人要把病患拒之门外。”
漱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真是飞来横祸,她不欲与这个小姐打嘴巴官司,只看向徐浥青:“实在抱歉,师父年纪大了,性子有些执拗,我抽空会跟师父说一说的。”
这样徐浥青也就满足了:“那多谢女公子了。”
一旁的李洛娘气得脸色都变了。
这时长青撑着一把伞走了过来:“秦艽,走了,师父已经在车上等着了。”
漱玉冲众人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长青把伞往她头上移了移,低声说:“师父说谢家女郎八成是醒不来了,今日真是晦气,赶紧回去。”
好好一场暖冬宴,连宴席都没吃到嘴里,还受了不小的惊吓,长青现在只想回到医馆去,这高门大户不来也罢。
漱玉深以为然,赞同地点头:“嗯,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