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台殿里突然传出一整劈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摔什么东西一样。
宜妃咬牙切齿地将手边一个花瓶给砸到地上:“我竟是没想到他们居然关系这般的差,差到连他亲姐姐的命都不要了!”
殿内的宫人都跪的战战兢兢,一声也不敢吭,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出声,就成了宜妃的眼中钉、出气筒。
只有姚太监,他顶着宜妃的怒火,狗腿子一般的上前:“娘娘,您消消火儿,为了那么个下贱东西生气,不值当的。”
宜妃被他顺着气儿,坐到了椅子上,心中还是不快,遂嘲讽到:“我当他旬家是什么好东西,说的兄友弟恭友爱的不行,结果呢?他倒是爱给我看啊!平白的让本宫的白费心思!”
算计落空不说,原因竟然还是这种姐弟不睦的戏码,宜妃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还给别人做了嫁衣,平白的替旬楠铲除了旬玙的感觉。
这么想想,就更气人了。
姚太监在一旁道:“娘娘莫气,等咱们殿下得登大宝,他们不都得成监下囚,任娘娘您搓圆揉扁的吗?”
见宜妃表情缓和,姚太监又说:“娘娘不若还是照着先前的计划,先解决了心头大患,其他的,等事成了再缓缓图之,也不迟啊。”
宜妃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点点头同意了。
“来人!”姚太监大声叫来一人,他悄悄看了一眼宜妃的脸色,见她没有表现出反对,便大着胆子对那宫人说道:“去,将旬家县主带过来,就说娘娘要见她。”
宫人听命下去,很快就将旬玙带回。
此刻宜妃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冷静,已经平缓了情绪。
她看到旬玙见了她也不行礼,竟也不生气。
“县主,本宫找你来,是有一事相商。”宜妃好声好气地说。
旬玙却觉得她黄鼠狼给鸡拜年,要说的是怕是非奸即盗。
“娘娘不如先说说,让我听听。”
宜妃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刚才被平复的气一下又慢慢往上涌。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本宫炖了盅汤给陛下,可本宫突感身体不适无法成行,得托县主帮个小忙。”
旬玙故意偏头嘲讽的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宜妃的火一下就被她这个动作表情给挑起来了。
旬玙故作惊讶:“娘娘说什么呢?我没有笑啊。”
“你明明!”宜妃想说你刚才明明在笑本宫!但是发现刚才旬玙故意转了头过去,没有正对着她,摆明了就是规避着她的质问,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姚太监此时凑到宜妃的耳边:“娘娘莫要被她蒙骗,她这是在扯开话头,拖延时间呢。”
宜妃被他这么一说,突然醒悟:“是极!”我又不是真的在同她商量,管她是笑还是哭,同意不同意,她都得替我去做这件事啊!
想通这一点,宜妃看什么都不觉得气了。
旬玙心突得往下一沉,她知道自己试图激怒宜妃的计划没用了。
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拖过这一次吗?
可是拖过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到了下一次又该怎么办?
皇宫已经几乎被宜妃与五皇子掌控了,蓟国公府也只剩旬楠苦苦支撑,还有谁能帮她?
谢相吗?
对啊,旬玙突然发现此事的蹊跷,宜妃母子掌控宫禁,宏正帝不可能没有察觉,除非他意识不清或者被软禁起来,无法与外界联系。
但是宏正帝向来都是要开朝会的,大朝会七日一次,小朝会三日一次。
她被关起来已超过三日了,一次小朝会宜妃他们可以用宏正帝身体不适为借口拖过去,可只要她拖过今日,明日大朝会上只要宏正帝不露面,那所有大臣,至少谢相那只老狐狸一定会察觉到异常。
说不定此时的他已经觉出些不对劲的地方了呢?
想到这里,旬玙下定决心使用拖字诀。
她看出来了,宜妃他们想要借自己的手对宏正帝下手,而且还是在这种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也要冒这个风险,这说明他们另有筹谋,轻易不会自己下手。
这就说明旬玙还有周旋的余地,她努力地一次又一次将宜妃提出的话岔开,就是不答应她提出的要求。
弄得宜妃直想一刀砍死她了事,但是想到即将成功的大业,又不得不忍下来。
一时之间,旬玙虽然没想到办法脱困,但宜妃竟然也拿她没有办法,两者斗了个势均力敌,谁也没占着上风。
直到曲台殿门口跑进来一个人,是姚太监派去守着蓟国公府的手下太监。
那小太监疾步跑向姚太监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姚太监顿时露出了一张笑脸。
他转头向宜妃汇报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旬玙,那眼神不怀好意,就差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了。
宜妃侧耳听他嘀咕了一两句话,登时也笑了出来。
下一刻她拿起手边的帕子,在眼角擦拭了一下她不存在的眼泪,假惺惺地道:“本宫刚才收到了一个消息,哎……还请县主节哀啊!”
旬玙已经迷迷糊糊有了点概念,但她还是不敢相信:“什么节哀,你在说什么?”
宜妃抽噎了一声,哭道:“宫外来人报信儿说,就在刚才,蓟国公府挂上了白幡。”她抬起眼睛,得意地看了一眼旬玙,“蓟国公夫人她,没了呀!”
旬玙急促地呼吸了一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姜氏没了。
怎么这么突然?
因为那个毒吗?陈太医没有拖住吗?
是啊,陈太医没有拖住,反倒是自己被拖住了。没有原物,陈太医上哪儿去研制解毒的药方啊。
旬玙来不及悲伤,也来不及痛恨,因为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蓟国公,还需要她去救。
旬玙紧紧闭了闭眼睛,然后再睁开时,眼里已经平复了一些情绪,她紧盯着宜妃说:“你要我做什么。”
宜妃满意地笑了一下:“很简单,替我送一盅汤。”
旬玙没有立刻同意:“你有解药?”
宜妃一时间没能明白:“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即让你送汤,怎会给你解药?”她嘲笑道。
旬玙冷哼一声:“我不是你。”没等宜妃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接着道:“我爹的解药,你有吗。”
宜妃这才明白,她这时候想的,竟然还是蓟国公身上的毒。
“解药我没有。”
旬玙脸白了一下,面色也沉了下来。
没有解药,她凭什么担下弑君的罪责替人送汤?这宜妃莫不是真的觉得她是个傻子?
下一秒,宜妃画风一转:“但我有毒方,有了次方,想必陈太医是能研制的出解药的。”
峰回路转,旬玙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又缓慢上升:“陈太医若是迟了呢?你就用这么一个结果未定的毒方糊弄我?”
宜妃:“那你还想要什么。”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蓟国公府无关,你可能做到?”旬玙道。
宜妃嗤笑一声:“这事我说了不算,就算我敢说,也得看有没有人信啊。”
旬玙却不理她,直言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会不会放过我的家人。”
宜妃想了想,就算给了她毒方,到时候她随便改动几个药材名字,蓟国公照样是没救的,那个远在天边的旬梁,回城路途遥远,随随便便就能截杀他个十几次,哪怕他不死,等他回来了他们也早就大事已成,区区旬梁不足为惧。
至于那个旬楠,呵,废物一个,根本不值得被考虑。
到底还是太嫩,竟然相信他们会遵守承诺,宜妃心里在嘲笑旬玙,面上却是信誓旦旦地发誓:“我可以放过你们旬家,只要你乖乖替我做了这件事。”
旬楠长呼出一口气,说:“希望你说到做到,别想诓我,我没你想的那么蠢。”
明明盘算的好好地,旬玙是绝对没有办法违抗自己,但宜妃不知为何却有点信了旬玙的那句话,仿佛她真的有什么后手一样。
就跟她说自己有办法让蓟国公府脱罪一样。
我是不是漏了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宜妃忍不住反思。
但旬玙可不是那种喜欢给人传道受业解惑的好好老师,她完全没有理会宜妃生疑的眼神,自顾自地丢下一句:“到了时辰来叫我即可。”就走回了之前一直待得宫殿。
比宜妃还像个主子。
宜妃看着她的背影直咬牙:“小丫头片子,就再让你嚣张这么一回,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死的!”
.
旬家此时也陷入了一片慌乱,但旬楠深知姜夫人没了的消息不便传出去,是以下了严令叫府内众人闭嘴,也就更不会有什么白幡挂在府门口。
那个消息,不过是宜妃说来扰乱旬玙心神的。
毕竟,如果家门口连白幡都挂了,旬玙就没法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这些都是宜妃他们胡诌来扰乱她的了。
“为什么没拖住?”旬楠此时连火都发不出来了,他奔溃地坐在原地,语气中满是疲惫。
管家连带着一屋子照看姜夫人的下仆都不敢出声。
“对,府上是被围了,但太医不是照常来的吗?为什么没用?”旬楠疲惫的问道。
短短几日,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已经长出了胡茬,从外表到内里都成熟了不少。
他的疑惑也并非没用原因,宜妃母子生怕成事前节外生枝被外人察觉,就连派人围住蓟国公府也找了个看似十分合理的借口。
蓟国公府上有人夜袭,国公夫人姜氏遇刺伤重,宏正帝闻言大为震怒,毕竟蓟国公是为了保护他才久不在府的,是以宏正帝特地派兵保护蓟国公府,以免此刻再次袭击。
十分的合情合理,即便有老狐狸觉得奇怪,但是一时半会儿以他们谨慎的性格,也不会冒险去求证。
蓟国公府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孤立了起来。
无人相助。
但既然是保护蓟国公府,那就不可能不让人进,尤其是太医进入。
毕竟府里可还有个受了重伤的姜夫人呢。
陈太医就这么正常的在蓟国公府里进出,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救下姜氏的命。
现在这满屋子里,就只有管家职位最高,旬楠问话迟迟没有人回答,也只能由管家顶着风回话。
他悄悄瞥了一眼旬楠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太医说,那毒霸道无比,没有解药他也无能为力,能拖这么些日子,已经是老天爷庇佑了。”
旬楠不解:“之前不是说服了解毒丹再加上放血释毒至少可以撑十天的吗?这才几天?怎么就不行了!?”
说到这个管家更显为难紧张,他战战兢兢地回话:“……三爷,那个解毒丹……”
旬楠被他这要说不说的语气气的心烦:“解毒丹怎么了!”他不耐烦的道。
管家只好闭着眼睛一股脑儿的把话说完:“解毒丹只有一颗之前给国公爷服下之后夫人就没有用过了!”
旬楠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管家:“你说什么?”
既然说过第一遍,那也就不怕再说第二遍了。
“解毒丹只有一颗,给国公爷吃了之后,就再没有了。”
旬楠重复到:“所以,母亲她,没有吃过解毒丹?”
“是……”管家说完又开始后知后觉地害怕,声音又重新变小。
旬楠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或许他又什么都不能说。
最后,他只是又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我要怎么向二姐交代啊……”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就像是快要奔溃了似的。
就连管家,在看到他这幅样子,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都不由得开始怜爱起了他们家的小少爷。
明明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面对处理这种事情,或者说没有人想得到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大事,还是一件接一件。更没有人想到这会落在家中的幼子身上。
旬楠毕竟是小儿子,大家总觉得他要么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要么就颓颓废废的荒唐一辈子。谁能料到有一天纨绔要被逼担起这么大的责任。
哎……管家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真是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