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曦立即接上他的话头:“没事,你去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家。”
见他仍有犹疑,宋锦在一旁道,“我会派人送云曦回家。江总尽管放心。”
要不是江离出手相助,沈丘的那场大病也不会顺利治愈,所以宋锦对他心怀感激。
江离听了宋锦的话,这才放心离开。
沈丘看着年轻男人大步走远的挺拔身影,再看看床边一脸温婉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女儿,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千言万语汇在胸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宋锦对他何其了解,看他惆怅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
她拍拍丈夫的肩膀,轻叹一声,示意他不要操之过急。
沈丘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和沈云曦、沈七夕闲聊了一些家常,后来他累极不知不觉睡去,沈云曦就也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沈云曦再到病房时,宋锦已经在伺候沈丘吃早餐了。
见到她来了,宋锦极为自然的问起:“吃过了吗?一起吃点?”
沈云曦摇摇头说,吃了早餐过来的。
她本想顺路带些早餐上来的,可是害怕沈丘有太多忌口的,所以便没贸然买些什么,何况想来宋锦必然会将他的饮食安排妥当。
沈丘吃过早餐,身后垫着的枕头也没被撤掉,他就顺势靠在床头,朝沈云曦轻轻招了招手。
沈云曦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车祸的伤本来就不重,经过一夜休息,他脸色好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他伸出手,看上去大约是很想握住沈云曦的手。
沈云曦察觉到他的意图,背脊一下子绷直了,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双手无意识的紧紧交握在身前。
沈丘看出她的不自在,垂眸一笑,他将手放了回去,只轻声问道:“昨晚是江离陪你来的……你们和好了?”
纪霆也这样问过她。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在央城,生活或者做些什么事都越不过江离。
这么拙劣的借口,纪霆根本不信,沈丘自然更是不会信。
沈云曦本身也不愿这样糊弄沈丘,可是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只能沉默。
她侧着脸、安静无言的模样真的像极了当年的她母亲——叶犹青。
沈丘看着她,一阵恍惚。
不由自主的再度抬手,终究是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他的手掌温热宽厚,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沈云曦怔怔的望向他。
“仇恨埋怨总会过去,悲伤也会消解,只有爱才是历久弥新的。”
他缓缓的说着,像个寻常父亲那样,操心女儿的终身幸福,“江离是人中龙凤,但他绝对不适合你。”
沈云曦眼帘微敛,并未吱声。
仍是他接着说:“爸爸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
爸爸……他对她这样自称,见她没有面露抗拒或厌恶,而是乖巧听着,他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忍过那阵酸涩,他的声音沉重了许多,“等我百年之后,你若还是孤身一人……我本就对不起你母亲,将来去见她,又要对不起她一次。”
前半生,是我力有不逮,是我失职,从未让她幸福过。
后半生,我多希望我的女儿能安稳喜乐,能有人在我力所不能及的日子里珍惜宠爱她……
他热切的望着她,字字真心又深重,沈云曦听得分明,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大团棉花,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轻声抽着气,低着头,眼底潮湿,睫毛轻眨,便落了泪。
在她以为爱情婚姻亲情俱都坍塌崩裂、连友情都因她而奄奄一息的糟糕人生里,却没想到仍有人在她身后关怀她担忧她,她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陌生的、热烈的、感动的、心脏像被灌入了某种气体,酸胀、疼痛又满足。
虽然它来的太晚,沈云曦却不再怨恨,也不觉惋惜,
有生之年,何其有幸,她到底没有错过。
温热的泪砸在沈丘手背上,烫的他跟着心头一颤。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的说:“怎么哭了?是爸爸说错什么了吗?”
对沈七夕也是这样,小女儿一哭,他就慌得找不着北了。
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来,哄她一个笑颜。
宋锦比他更懂沈云曦当下的心理状态,怕是他说的越多,沈云曦反而会哭的越厉害。
于是她摆摆手,让沈丘别担心,自己在沈云曦身边坐下。
宋锦对沈云曦道:“你和江离之间的事,我和你爸爸其实并不完全清楚。只是在我看来,他未必是良配。”
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又接着说,“如果你母亲还在,想来想法也是和我一样的。”
时间大概是最好的滤镜,美化过往中的不堪,不仅是丈夫、连宋锦自己再提起这个叶犹青女人,都能平静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