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并非具体的内脏器官,而是先天潜藏在凡人体内的秘藏,有些人天赋异禀,出生时灵根便展露出来,不需经过漫长的修行就能被仙人发掘。
但包括海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经过历练,将肉体强化到一定程度,灵根才能得以显现。
——这些都是海云从吴榕庆掌门口中得知的。
他还知道,自己拥有五灵根。
灵根按照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类,当然这是远古时代的区分方法,随着后人不断探索修仙的本源,修士们早就发现,这样泾渭分明的区分并不妥当。
谁说火灵根的修士就不能使用水属性的道术?谁说金灵根的修士就不能使用木属性的道术?
人们很快意识到,曾经理所当然认定的道理是错误的,任何人的灵根都不可能是单一属性。
吴榕庆一边向海云说明,一边在地上摆好五颗石子,间隔均匀地围成圈,分别对应五行。
他说道:“如果把五种属性看成五颗石子,那么绝大多数人的灵根都远远地偏离圆心,比如我的灵根在这里。”
说着,他手指向左上方石子的一旁。
“我是水灵根。”吴榕庆说道。
海云点头。
“而你在这里。”
吴榕庆向中心移动手指,轻轻敲了敲圆心靠“火”的位置,“你是五灵根,意味着能同时掌握五种属性的道术,但与之相对的,你很可能任何一门道术都无法做到极致。”
海云的神情有些复杂,喜悦和不安交杂反映在这张清秀的面庞上,他黯然垂下眼帘。
吴榕庆微微笑道:“不必沮丧,修仙大道从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你想走怎样的仙途,那便走怎样的仙途,五灵根的好处有很多,你的可塑性很强,大可以选择自己的修行方向。”
说着,吴榕庆的手指渐渐向靠代表“水”的石子移动,他说道,“比如往强化水灵根的方向进修,当然,也可以修其他的属性。”
吴榕庆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无论如何,选择权在你。”
海云问道:“我必须马上做决定吗?”
吴榕庆摇头:“你甚至可以永远不做决定。”
海云暂时理解不了这句话蕴含了多少道理,他能做的仅是牢牢记在心中。
吴榕庆接着说道:“灵根是修行的基础,现在你有了灵根,就要开始正式修行。忘了跟你说,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啊,时候不早了,饿了吧?”
海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经瘪了。
现在是正午,阳光晒在脸颊上,贴着层烫。
他感到一阵仓促的羞愧,他已经是一位修士了,居然还需要吃东西?
而吴榕庆看穿了他这一点心思,笑道:“在辟谷之前,你们跟凡人没多大区别。”
*
内城是没有食物的,就算有也不会对外。
吴榕庆告诉海云,即便是已经辟谷的修士,偶尔也会来到外城回味人间美味。
就吃的方面而言,修士显然是不如凡人的。
诚如吴榕庆所说,穿梭在集市上,能看到几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前往酒楼,而且,这里的酒楼是要收钱的。
络日城毕竟是一座十几万人的大城池,若所有事物都免费,秩序早就崩塌了,用经济维持社会稳定是仙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不过货币只在凡人之间流通,修士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花费任何财物。
他们只要拿出自己身为修士的证明便可畅通无阻。
而吴榕庆的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领着海云进了一间豪华的酒楼,里头的人认出城主,立刻热情款待他们。
吴榕庆不用吃东西,但为避免海云独自用餐的尴尬,于是象征性地动起碗筷。海云记在心里。
吴榕庆和海云隔桌相坐。
海云在温习师父刚才教导的修行方法,净气诀。
修行以净气诀为基础。
首先是内息,深呼吸,随后封住口鼻,仅在体内将灵气一遍遍洗涤到澄澈,一开始会非常难,因为凡人并不习惯这种呼吸方式,随着不断训练才能习惯并掌握。
——这才是吐纳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催动澄澈的气息在体内完成小周天的循环,如此进行三刻,才算修完了一遍净气诀。
这是所有新晋修士每天晚上做的功课。
海云也得做,而且必须比他们更刻苦。
大多数修士一天之内能完成三遍净气诀,就算得上非常认真了,但吴榕庆要求海云每天至少五遍,而且他的小周天循环要放慢速度,从三刻延长至半个时辰。
听到始终和蔼的吴榕庆说出如此严苛的训练,海云惊出一身冷汗。
吴榕庆说道:“你完成净气诀的效率越高,就越能尽早追上他们的步伐,仙途是非常孤独的,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同行的伙伴,往日下去,恐怕会走火入魔。”
吴榕庆可不是为了督促海云而吓唬他,这是真正的经验之谈。
同窗的记忆将成为漫长修仙路上夯实的力量源泉,即便到了他这个年纪,刚进入雾衍殿的时光也总是历历在目,如梦幻美景般时常浮现在脑中。
修士会忘记很多事,但有些事,是忘不掉的。
那是塑造他未来的基石。
吴榕庆看这埋头吃饭的海云,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大有可为,但……你的魂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大殿内的法球能反应出修士的许多信息,不仅仅是灵根属性,还有他的魂魄、他的寿元、他的修为。
吴榕庆从未见过像海云那样的魂魄。
实在奇怪……海云的魂魄并不完整,它缺了一角,而且缺得非常利落,就像有人一刀斩断了手臂一样,突兀且霸道。是因为服用化灵丹的缘故,才致使他的魂魄变得不完整?或者说有其他内情?
吴榕庆想到南崖真人交代自己着重观察海云,而那场谈话的主题和逃离人间的犯人有关。
真人或许在暗示,海云和逃犯有关联,甚至说海云就是逃犯!不,如果真是如此,南崖真人何不直言,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地加以暗示。
吴榕庆了解南崖。
她在有把握的事上从不神神叨叨,但在没把握的事上,就无法揣测她的真实意图了。
从这方面来说,她像一个害怕犯错的小孩。
如果海云真是逃犯,那他逃离仙界又重返仙界的目的是什么?
吴榕庆望着这位和任何一个刚迈入仙途的修士一样对周遭事物抱有好奇、热情和惊喜的少年,却不敢掉以轻心。
人心最难测。他心想。
这时,酒楼外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窃窃私语。
“我看见好像是修士……他浑身是血……”
“我认识他,他好像姓吴。”
吴榕庆眼里笼罩了一层焦虑形成的阴霾,酒楼里许多人挤出门,几个身穿道袍的修士也迫切走到大街上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吴榕庆起身。
海云见状,放下碗筷跟去了。
街道中央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修士。
他背着另一个身着道袍的修士。
男修士胸口起伏不定,剧烈地喘息,身上沾满了不知是他的还是背后那名修士的血,乌黑凌乱的头发从男修士身后落下,和凝结的血块黏在一起。
男修士看起来精疲力竭。
他瞪大眼睛,看见了吴榕庆。
“……掌、掌门。”男修士的声音很小。
但街道更静。
因此,他的声音很清楚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乔典藏师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