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晟幽怨的目光扫过穆红鸾,只可惜穆红鸾此时为诏书的事儿正心潮起伏呢,也是无暇顾他。
燕韫淓笑着叫了两人起身,便赶人道,
“长真刚回来,只怕丑奴那处还未曾见过,还是快快过去吧!”
说起儿子,穆红鸾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听公爹提起倒也不再耽搁,当下行礼同燕岐晟一起退了出来,一起往东宫而去,只到了半路便被人拦住了,
“娘!娘!”
小小的身影由远至近的狂奔过来,后头则是一大帮子太监宫女跟着跑得形容狼狈,气喘吁吁,穆红鸾见了忙让人放下轿辇,上前几步张开手臂接住了扑上来的儿子,丑奴久不见她,此时脸上已挂了泪珠儿,紧紧搂了她脖子哭道,
“娘!娘!你怎么才回来?”
穆红鸾的脸颊被儿子眼泪打湿,也跟着眼眶红了,抱着儿子在他滑嫩的小脸儿上狠狠亲了几口,
“丑奴不哭,娘这不是回来了么!不哭了!”
说罢站起身抱起儿子,却觉着他比自己走时又重了少,看来身边的人将他伺候得很好,丑奴紧紧抱着她哭了良久,这才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瞧向了一旁的燕岐晟,小小地叫了一声,
“爹!”
燕岐晟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臭小子,见着爹时怎不见你来抱抱?”
自己打了胜仗回来,只得了这小子一个笑脸,刚想拉过来亲一口,便被他一把推开,
“爹,别拦着我,我忙着呢!”
说话间人便跑开了。
如今丑奴早已改了行当,不做那山上的抢匪,却是又干起了刨地挖洞的活计,燕韫淓专请了几位矿上的老工匠,又将蒲国公府东面那位小山划给了自家孙子,任他领着人在里头,似那地鼠一般挖地打洞,将个无名的小山钻出了四四一十六个洞口来,里头东连西牵,四通八达,不明内情的人进去,在里头绕上半日都不能出来。
丑奴被他揉着小脑袋却是把小脸在穆红鸾的肩头上蹭了蹭,眨着还沾着泪珠的长睫毛,皱鼻子道,
“爹爹好不知羞,你这般大了还要抱抱!”
燕岐晟闻言却是长叹一口气,很是委屈道,
“爹爹,也要抱抱的呀!”
说话声儿拉长却是拿眼去瞧穆红鸾,穆红鸾抱着儿子回眸瞅他,见他一脸的委屈,那神态眉宇,却是与他儿子一般无二。
穆红鸾很是好笑,复而惊觉自己的心思被燕守敬之死给占了,竟将长青给忽略了,想起他在沙场浴血奋战,险象环生,自己见着他竟没有一句问候,实在是不应该,当下不顾跟着一众宫女太监,伸手去拉他的手,
“长青……”
却是不必言语,秋波婉转之间千言万语已是倾诉,燕岐晟瞬觉心头大慰,立时将在宫门前的冷落抛到九宵云外,一只手紧紧握了穆红鸾的手,一只手去接儿子,
“臭小子过来!”
丑奴冲着他一吐舌头,
“不要!”
燕岐晟的手改托为抓,提着儿子的领子便拎了过来,
“臭小子,你娘累了,休要烦她!”
丑奴挂在他手上却是气哼哼道,
“娘才不累呢!”
“你也不瞧瞧你如今多大的个儿啦!还要黏着你娘!”
“我不大,我是小人!你才大,你还要拉着娘的手呢!”
一句话说的一众人都低头偷笑,燕岐晟紧紧抓了穆红鸾意欲甩开的手,笑道,
“你娘乃是我的妻子,我拉着她的手天经地义,你小子有本事自家寻一个能拉手的小娘子去!”
穆红鸾嗔怪道,
“说甚么呢,教坏孩子!”
燕岐晟哈哈一笑,一手提了儿子,一手拉了妻子往东宫走去。
一家子到得东宫,秋兰与冬雪早得了信儿,领了众人跪在宫门前迎驾,燕岐晟放下丑奴,与儿子一边一个拉了穆红鸾进去宫中,指着四处宫殿道,
“瞧瞧,以后这处便是我们的家了!”
穆红鸾依言环顾四周,满眼都是金碧辉煌,富丽之极,这东宫前头多年未有人住了,他们进宫时才数修缮粉刷过。
这东宫当年燕瞻做太子时曾住过好些年,后头登基做了皇帝,他又不喜燕守敬,并未立他为太子,这处宫殿便一直空置着,直到如今燕韫淓做了皇帝,封嫡子燕岐晟正位东宫,才将这处收拾出来给了儿子。
按照着礼制,皇孙自然是别有居处的,只燕韫淓心疼孙子,怕他离父母过不惯,便赐了紧挨着东宫的福临宫给他,又在当中开了一道门以方便他来回。
只自入了宫来,燕岐晟又怕儿子换了陌生的地方害怕,每日都是带着他在身边,父子俩吃睡都在一处,下头虽有人上折子说于礼不符,燕韫淓压下折子留中不发,燕岐晟则只当是耳旁风,半点都不理会。
父子俩拉了穆红鸾四处瞧了瞧,见这处倒是宫殿巍峨,殿堂开阔,只庄重肃穆有余,却是少了临翠园的自由自在,燕岐晟见她眉梢挑动便晓得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笑道,
“这地儿虽说不错,却是比不了临翠园,又有这么一帮死人脸守在跟前,看着便心头不爽利,趁着爹爹为我们守在这处三年,我明儿便去求了爹爹的旨意,许我们可回临翠园小住!”
说是小住,他们只要不声张,悄悄的过去住着,小住变成大住也无人知晓的!
丑奴挤在两人中间听了个正着,当下拍手道,
“好啊!回去!回去!”
燕岐晟瞪他一眼,
“你自然是最盼着回去的,那家里不被你钻成筛子你如何肯罢休!”
见穆红鸾疑惑的瞧向他,便立时把自家儿子给告了,
“这小子如今换了法子折腾,不做山上的劫匪了,专在地上打洞,把东面那座山钻得似蜂窝一般,有一回还挖出了一眼泉水来,差点儿把人给淹了!”
丑奴忙大声喊冤,
“爹爹胡说!”
说着话便爬上了燕岐晟的肩头,被燕岐晟一把抓着往高处抛去,这一抛吓得一众人都变了脸色,
“皇孙!皇孙殿下!”
有人想上前来救,却是见燕岐晟哈哈一笑,伸手一把又将儿子给接着,丑奴晶晶亮的一双大眼眨着,兴奋不已的揪着他的衣领,
“爹爹……再来!”
这些日子爹爹回来便每日埋头公事,都不陪他玩儿,脸上也时时冷着,连秀儿见了都有几分害怕,轻易不敢到东宫来,现在娘回来了,他脸上才有笑意,也肯陪自己玩儿了!
燕岐晟又将他抛了起来,丑奴咯咯笑着在半空之中手舞足蹈,秋兰与冬雪却是早就见惯了,神色如常的伺候着穆红鸾入内殿更衣沐浴,待得穆红鸾脱了衣裳,踏入水中,冬雪却是皱眉道,
“殿下出去一趟,必是遭了不少罪,怎得瘦了这许多!”
穆红鸾原本的身形外头瞧着苗条,脱去衣裳却是丰腴匀称的,只这回回来身上清减了不少,连锁骨都突了出来,腰侧的肋骨都隐隐可见了,秋兰也是心疼的不成,不由唠叨道,
“殿下,你以后可别往外头跑了,家里有大又有小的,您一出去一个个的都惦记……”
想了想又撇嘴道,
“如今世子爷做了太子爷,外头多少人想着呢,你可是没想见那阵仗……这先皇还尸骨未寒,在昭明寺里躺着呢!”
这自来新旧交替便是如此人走茶凉,皇家更是无情,前头燕守敬还因为上位太短,陵墓不过刚选了址还未曾动工,如今遗体还停在昭明寺里呢,丧服未去便有大臣上书请广选秀女,帝纳新妃,又奏请太子纳侧妃。
燕韫淓自然是以服丧未满,举国正哀为由推却了,大臣上这折子,自然知晓皇帝不管好不好色,多半也是要推掉的。
不过上头不应,下头却不能不做,大家先走一走这过场,等到皇帝想纳妃的时候,自然也好找由头,此等揣测上意之事,君臣都是心照不宣,自家心里明白就是。
只有人提了这头,下头有这心思的人便立时活络了起来,要知晓陛下做国公的时候,前后两任正妻已然去世,后院只两个奴婢出身的小妾,如今得登大宝自然还需大家出身的继后来掌管后宫,下头三宫六院,各嫔各妃也正等着各家适龄的女儿充实。
更有太子爷如今也只一名正妻,这位太子妃的出身不高做个世子夫人也是勉强,若是做太子妃自然是太过低微了,虽说不好叫太子爷停妻再娶,但按礼两位侧妃的名位却是空着呢,下头还有太子嫔、良娣、良媛、奉徽、诏训、奉仪等一大堆儿呢,若是入了东宫谁又知不会生出一个母族强大的皇孙呢,以后谁会得继大宝还未可说呢!
家里有合适年龄的女儿自然想着入宫,有那女儿年纪小的,目光放得近一些的,便盯上了小皇孙。
小皇孙虽母亲出身不高,但儿少时凭母贵,儿长时以子强,以后的事情不好说,但如今太子膝下只这一个儿子,乃是正经的龙子龙孙,又嫡又长又独,生得姿容俊美,仪态高雅,便是再有兄弟年纪也相差很远,这乃是十中有八成把握的皇家正统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