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柏摇头摆手道,
“说起来惭愧……”
将自己的事儿讲了讲,又道,
“前头倒是曾入蒲国公府教过二郎君一阵,只恨才疏学浅不能胜任,便自家请辞了!”
“哦……”
燕岐晟听了眉头一挑,却是笑道,
“原来竟是有这渊源!”
当下又叫了丑奴与秀儿过来重新见礼,
“这乃是犬子与我的螟蛉子!”
“哦,原来是二位小郎君!”
顾知柏又忙起身行礼,他人生的圆胖,身上又只着里衣,行起礼来显得有些滑稽,偏他还一本正经的样儿,丑奴与秀儿捂着嘴偷笑,却还是过来规规矩矩行礼口称顾先生。
燕岐晟冲顾知柏作了个手势道,
“先生不必客气,先生的学问好不好我刚回京也是不知晓,只这烤鱼的手艺却是已勾得我肚中馋虫大作,还请先生大展厨艺让我等祭一祭这五脏庙!”
顾知柏哈哈大笑便要去杀那条大鱼,丑奴只不许他动,
“先生,这鱼乃是先生的,我爹要吃鱼自然有我呢!”
当下却是扑嗵一声又钻进水里,不多时又抱了鱼上来,一旁又有侍卫下水帮忙捞鱼,众人七手八脚收拾出来烤制,在这山野之间现捞现烤现吃,实在野趣十足,美味无比。
众人吃着鱼都只叹没有带酒来,只说虽说还是风卷残云将鱼儿都吃得干干净净,收拾了一地的狼藉,燕岐晟又让人搭了顾知柏回城去,进了临安城双方才拱手告辞。
回到蒲国公府上燕岐晟去见父亲,说起了这位顾知柏,燕韫淓挑眉,
“你们竟遇上了他!”
燕岐晟问,
“爹爹可知此人学问如何?”
燕韫淓叹了一口气道,
“此人有大才,只可惜你兄弟没有这个福气!”
燕岐晟笑道,
“即是如此,便再请他入府教授丑奴与秀儿如何?”
燕韫淓却皱起了眉头,
“我还想着给丑奴启蒙呢!”
给孙子亲自启蒙乃是他心心念念之事,现下要假手他人,燕韫淓自然有些不愿,燕岐晟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爹爹同我都是诸事缠身,这学问一道可寻良师,武学之上自有长真为丑奴打基础,待得他长到六七岁时再请爹爹亲自教他,我们燕家心法便是!”
燕韫淓也是无奈苦笑,
“确实是有心无力……罢!顾知柏此人有大才,又至情至孝,教小孩儿实则屈才了,请他教丑奴倒也放心!”
燕岐晟闻便笑道,
“即是如此,明日儿子便带了丑奴与秀儿前去拜师!”
说起秀儿,燕韫淓却是有些踌躇,
“这孩子乃是异族,你虽怜他身世可怜,但也不必与丑奴一视同仁!”
燕岐晟心知自己收这孩子做义子,爹爹心下是不赞成的,当下却是笑道,
“爹爹不必担心,这孩子本性倒是纯良,又一直由长真亲自教导,必不会长歪,儿子还想着他以后辅佐丑奴呢!”
燕韫淓闻言沉思良久,
“罢!你即是有打算,便由你就是!”
儿子终归是大了,做事情也有分寸,即有打算便不好干涉的!
燕岐晟这厢回去同穆红鸾一讲,穆红鸾奇道,
“即是前头教过二郎又自家请辞了,可是教得不好?”
燕岐晟摇头却是冷冷一笑,
“我早问过了,是玉姨娘嫌顾知柏名声不显,要儿子拜在临安大儒门下……且二郎的脾气娇惯,不服先生管教,顾先生才无奈请辞!”
穆红鸾闻听得是这个缘由,当下点头道,
“此事便由长青作主就是!”
第二日燕岐晟果然带着儿子与秀儿寻到了顾知柏的居处,丑奴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处简陋贫寒的小院,他出身富贵所见所闻都是光鲜明亮,富丽堂皇,平生还是头一回见着贫苦人家的生活。
“爹,顾先生便在这里吗?”
燕岐晟点头,一手牵了一个立在柴门之前,这一回只父子三人一身便装前来拜访,当下自家上前叫道,
“顾知柏,顾先生可在?”
顾知柏听动静忙快步出来,一见是燕岐晟不由愣了愣,此时间他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袖子高高挽起,却是正在洗衣裳。
见了燕岐晟父子三人,忙反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拱手道,
“世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忙过去打开柴门迎了父子三人进来,却听得里头有一把苍老的妇人声音在问道,
“儿啊!谁来了?”
顾知柏向燕岐晟歉意的拱了拱手,进去低低同自家老娘细说了几句,顾家老娘听说是蒲国公世子爷前来拜访,便要挣扎着下地出来见面,顾知柏无奈只得扶她起床,给她披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才扶了出来。
燕岐晟见着顾家老娘便带着两个儿子行礼,
“顾老夫人大安!”
顾老娘忙摆手道,
“不敢受世子爷的礼!”
顾老娘连忙招呼着儿子拿家中最好的茶叶出来,只这家中最好的茶叶不过一些散碎的茶沫子,用滚水冲开来入口却是十分苦涩。
燕岐晟毫不在意,喝了几口却是对顾知柏一拱手,开门见山道,
“顾先生,燕某此来乃是为了犬子求学之事!”
说着一指正在院角处挖虫子喂鸡的两个儿子,
“犬子刚自西宁回到临安,如今已是启蒙的年纪,燕某素闻顾先生有大才,便想延请顾先生教导犬子学问!”
顾知柏见燕岐晟带着儿子过来,心里便有几分猜测,现下听燕岐晟讲出来,却是神色尴尬,
“这个……世子爷可知前头顾某曾……”
他的话还未说完,燕岐晟却是一摆手笑道,
“顾先生,前头之事燕某已知晓,燕某今日能来自然也是思虑过的……”
回头瞧了瞧两个小子,
“这两个孩子一直在西宁偏僻之地,闲时只贱内教授过一些大字,却都是毫无章法,还需得似先生这样的人严加管教才是!”
“这……”
顾知柏犹豫道,
“顾某才疏学浅,只怕耽误了两位小爷!”
前头教过二郎君,却是无能管教才黯然请辞,这厢又再回去,实在有些无有颜面。
燕岐晟笑道,
“先生怎会无才?若是无才燕某又如何会前来相请,还请先生不要推辞,为燕某好好管教这两个不成器的孩子才是!”
顾知柏还在沉呤,却听得顾家老娘咳嗽几声说话了,
“我的儿,世子爷即诚心来请,你如何不应?寒窗苦读的不是为了让你敝帚自珍,满腹的诗书自是要传授于人才是!”
顾知柏听了苦笑,
“孩儿只怕误人子弟!”
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实在不好教,打不的,骂不听,一举一动皆被人瞧在眼里,害得他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了!
燕岐晟见这情形似是明白他的顾虑,想了想道,
“想来老夫人病榻在床,先生又要亲自照顾,却是不好离开,不如每日辰时过后便让两个孩子到此处读书,午后再接回,也免得先生奔波!”
顾知柏闻言心知自己心思已被燕岐晟看破,却是有感他诚心为儿求学,当下叹道,
“世子爷即如此说,顾某却是不能不应了!”
说实话,如今他家徒四壁正是穷得叮当响之时,有了蒲国公府的束修,自能解他燃眉之急,再拿架子便是不识时务了,便又道,
“不必两位小爷奔波,顾某每日前去国公府就是!”
此地离蒲国公府不远,每日步行不过半个时辰,他也是走过的。
谁料燕岐晟却是一摆手道,
“顾先生,前头燕某所言非是虚假,这两个孩子自小生于富贵,不知民间疾苦,学问好不好在其次,只这世情练达才是头一个重要!”
似他们这样的人家,论文讲武有大把的人才可用,自家子弟并不需一定要文武才,个个出众,但心性却需得多加磨练,心胸眼界才是最重要。
顾知柏闻言点头,
“世子爷果非常人!”
即是说定,便叫了两个孩子过来给先生磕头,丑奴与秀儿倒也不惧满地的灰尘,跪下去便结结实实给顾知柏磕了三个头,又奉上了拜师之礼,这便算是正式拜师了。
第二日蒲国公府的人果然依言送了孩子前来,随行之人也不进院子,只在院子外头隐身戒备,保护小爷安便是。
丑奴与秀儿在这破败的小院之中便跟了顾知柏学文,每日午时不到便有穆红鸾身边的人过来送新鲜的食材,却是就着顾家的灶间亲手做饭,如此一来便连顾家老母也给伺候了,顾知柏心知这是世子爷照顾,教授两个孩子却是越发用心了。
他也是受了前头教训,这般小的孩子若是坐在小小的房间里,摇头晃脑的读书,不出半日便会烦闷,便索性带了他们走街串巷,一时去集市卖鱼,一时又去外头摆摊写信,一时又去私塾听先生讲课。
丑奴与秀儿在西宁时本就常在外头跑,如此跟着顾先生并无半点约束,小小年纪便能见识临安城中百业百态,甚至连那勾栏之中也跟着去了两回,坐在楼上听人唱曲,看人杂耍,听先生讲解这一行的由来,又有顶着大缸的艺人,每日要如何苦练才有今日之功,却是寓教于乐,师徒相得,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