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一惊,醒了过来,
“夫人!”
穆红鸾道,
“我怕是要生了,你去叫人!”
冬雪闻言腾一下子站了起来,却是带得身下凳子一歪,咚一声倒在地上,穆红鸾又吸了一口气,柔声对她道,
“冬雪莫慌,春芽几个和妈妈们就在外室,你去叫了她们就是!”
冬雪原本有些惊慌,现下见穆红鸾神态自惹,语气柔和,自己一颗心也静了下来,应了一声回手扶了凳子,这才几步出去,两位妈妈被叫醒,披了衣裳起来,几个丫头也进来要扶穆红鸾去一旁的产房之中。
外头冬雪又急忙去寻世子爷,燕韫淓本在无癫房中,听冬雪来报,众人互视一眼,无癫起身道,
“按前头商量的,去吧!”
燕岐晟点了点头,忙快步去了自己院中,将正不停吸气强压剧痛的穆红鸾抱到了产房之中,接生的两位妈妈只留了绿绣与紫鸳,便赶了燕岐晟出去,
“世子爷,『妇』人生产乃是污秽之事,您是要上沙场之人,不能沾了晦气!”
燕岐晟立在那处只是不动,一双眼紧紧盯着妻子,穆红鸾冲他笑笑,
“无事的!长青在外头守着,有事儿便叫你!”
燕岐晟一咬牙点了点头,
“好!”
果然出去,却是叫了人道,
“把小爷我的铠甲、兵器拿来!”
这厢却是顶盔贯甲全副武将坐到了产房前,无癫这头却是让人预备香烛,黄纸、桃木剑,摆上了香案,一时间屋子外头烟雾缭绕,众人分立两旁,丫头们低头敛声,轻手轻脚的走动,不敢惊动了里外的人。
里头穆红鸾自然不知他们在外头如何折腾,她自己躺在这处却是心里渐渐觉着不好了,肚子里一阵阵的剧痛,咬咬牙她还能忍,只胸口憋闷,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这只怕不是甚好兆头!
两个接生婆见她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上气的样儿,心中都道不好,相互对视一眼,忙叫了人道,
“去……取些参片来?”
外头早预备着『药』材立时送了进来,百年的老参切了片送进来给穆红鸾塞进嘴里,那『药』味儿冲入她口中直达胸口,立时觉得气道一松,精神一振,穆红鸾咬牙半支了身子问,
“如何,可是能生了?”
两个接生婆面有难『色』,伸手进去探了探,摇头道,
“夫人……只开了三指,怕是还要等一会儿!”
穆红鸾点了点头,躺下去长长的吸口气,又吐出去,一旁绿绣过来给她擦了脸上的冷汗,又取了水来喂了她一口,
“夫人,您忍一忍,若是饿了便吃些东西,奴婢瞧着自家母亲生孩子时,费时许久,最要紧留着力气!”
“嗯!”
肚子里一波波的剧痛传来,下半身似疼得都没有了知觉,偏又能觉着好似有人用力撕扯一般,又有一股股力量在往下坠着,伸手紧紧抓了身下的垫子,不多时汗水便打湿了枕头,唇也被咬破了,有血渗了出来。
绿绣忙给她擦拭,心疼的直掉泪,
“夫人你若是疼急了,便叫两声出来吧!”
穆红鸾哼道,
“叫有甚么用,叫了也止不了疼,还不如省些力气!”
就这么熬着,却是直熬到了天『色』大亮,宫口仍是未开,两个接生的婆子越瞧越是不好,忙出去禀给无癫,
“老神仙,这宫口久久不开,孩子在里头下不来,母子都凶险了,您瞧瞧要不……用些『药』?”
无癫点头提笔写了『药』方又让人去熬制,一旁的谢大夫见得情形危急,便起身对无癫道,
“老神仙,小的有祖传金针灸法,不如双管齐下如何?”
无癫转头瞧了瞧坐在廊下一身戎装的燕岐晟,燕岐晟坐在窗下听着长真压抑的闷哼之声,早已是心知刀绞,五内俱焚,用了全副心神才强压了自己没有冲进去,根本无暇顾上其他,对谢大夫的话置若罔闻。
燕韫淓见儿子此时已『乱』了方寸,便道,
“一切以保重长真为紧要,十二叔由您老做主就是!”
无癫点头便带了谢大夫进去,穆红鸾此时已是疼得有气无力,精神虚弱,见着无癫进来,白着嘴唇轻声道,
“师……父……”
无癫过来瞧了瞧她脸『色』又把了脉,一颗心沉入谷底,仍是安抚她道,
“好孩子,这一关你必能闯过的!”
“嗯!”
穆红鸾伸手去抓他的手,
“师……师父,若是有事儿……保……保孩子!”
她自家知晓自家事,这一关要闯过只怕有些难了,她倒不怕死,左右地府那地儿她也呆了不少年头,再去不怕被小鬼们欺负,只……她千辛万苦在肚子里养了这么一滴血脉,就等着他出世见一见这花花世界,见一见长青呢,必不能让他有失!
无癫一咬牙骂道,
“傻丫头!师父会眼睁睁瞧着你出事么,给我打起精神来,定要闯过这一关!”
穆红鸾微微点了点头。
一旁谢大夫把过脉也是眉头紧皱,将自己那针囊取出来,为穆红鸾行针,半晌『药』水也熬好了,穆红鸾一口气全数喝了进去,如此一番倒是精神振奋了些。
待到无癫与谢大夫退出来没有一柱香,里头接生婆惊喜道,
“开了!开了!夫人快用力!”
穆红鸾听得她们叫嚷,忙猛吸一口气,用力使劲儿,只她此时已是油尽灯枯,自觉用力甚猛,两个接生婆瞧着却是半分没有动,不由急道,
“夫人快用力!快用力呀!”
穆红鸾又是咬牙使劲儿,如此挣扎了半晌,总算有了些成效,探头一看便,再伸手一『摸』不由变了脸,
“这胎位不正呀!怎得『摸』着是肩头……”
两位接生婆俱是面面相觑,绿绣与紫鸳见她们神『色』惊慌也知晓不好,忙道,
“两位妈妈别愣着呀!还要想法子才是呀!”
其中一个想了想咬牙道,
“待老『妇』来试试!”
当下脱了外衣,只着了一件单衣,将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然后取了清水洗净,又用烈酒擦过,便探入手去,
“夫人,孩子胎位不正,老『妇』要将孩子推回去,再为他换个位置,只这样必是十分疼痛,夫人且要忍着!”
穆红鸾此时已是精神涣散,那接生婆的话听着似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
“……好……”
她轻轻应了一声,还未等再吸一口气,只觉得肚中一股剧痛传来,一口气未上来,双眼一黑人已昏了过去。
绿绣与紫鸳见穆红鸾昏了过去,吓得忙去推她,又取了参片过来,只却发觉她牙关紧咬,脸『色』青白,『药』片根本塞不进云,用手指在鼻端一探竟似没有鼻息了。
紫鸳当时便哭了出来,绿绣比她镇定些,踉跄着出来,牙关一直打战,
“老神仙!老……神仙……夫人……夫人……她……”
不必绿绣说完,无癫已是明白不好,忙疾步过去,却见得眼前人影一闪,哗啦啦燕岐晟身上铠甲声响,人已冲进了产房之中,
“长真!”
他过去抖着手探到她鼻息处,竟是气息全无!
“长……真!”
燕岐晟悲吼一声,便要伸手去抱她,却被无癫撩袍子几步过来,
“啪……”
一耳光打在他脸上,
“小子……前头与你说的话,都忘记了么!”
见燕岐晟还是呆愣着,
“啪……”
反手再是一耳光,
“你若是想她死,便在这处嚎吧!”
这一句话终是将燕岐晟打醒,忙起身将接生婆与绿绣两个赶了出去,无癫出去取了鸡血用墨汁混了写在黄符上头,一张张贴在了产房门上和窗棂之上。
“小子……你乃是紫薇降世,帝星下凡,又在沙场上染了一身的煞气,现下全副戎装守在产房之中,借了你的星宿之气,可抵挡收魂的牛头马面……给我站直了!”
“啪啪……”
两声无癫又给了燕岐晟两耳光,燕岐晟咬牙切齿,虎目圆瞪,手持长刀,一身铠甲立在产房之中,守在妻子身旁。
无癫却是仗剑作法,摇铃念咒,便是拼了老道士一生修行,也要从阎王爷手中把徒弟抢回来!
两人在这房中作法之时,床上昏死过去的穆红鸾却是又一番感受,刚刚那么痛一下,她眼前一黑,只觉得身子一轻,人便飘了起来,转头见着闯进来的燕岐晟,
“长真!”
见他悲愤怒吼便伸手去『摸』他,
“长青……长青……我在这里……”
手指穿身而过,却是再『摸』不着他了,穆红鸾早前死过一回,自然知晓这是因为甚么!
“我真死了……这一关没有闯过去吗?”
猛然想起来自己的孩子,忙去瞧高高隆起的肚子,那里头还有我的孩子呢!
难道要让他就这么胎死腹中么!
不不不……决不能让我的孩儿也同我一起走!
当下便向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子扑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便是再争这一口气,将孩子生下来也好啊!
只这时身后头突然哗啦啦铁链响,自己腰上猛然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心里更急,
“这是索魂链,勾魂使者竟是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