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昨日里他随世子爷回来,只自己一直在前院忙碌也未曾得见,现下才有机会两人见面,走到近前竟是一时相对无言,一个目光灼灼半点不肯挪开,一个却含羞带怯半垂了头,半晌终是忍不住抬头,仔细上下打量他。
人看着比前头黑壮了不少,但瞧着倒是精神,只左脸上却是多出了一道伤痕,倒让原本憨实的模样立时添了三分煞气,不笑时还好些,一笑时却显出几分狰狞来。
“你这伤”
绿绣一惊抬手想『摸』,终是女儿家还要矜持,醒觉过来羞得忙往回缩,却被他一手抓住了腕子,两人一个一矮,他怕她抻着手,便自己蹲了些下来给她『摸』自己的脸。
那伤痕又长又宽,自额头到下颌,差上半分便要伤到眼睛,绿绣想到他与人厮杀时,那一刀劈脸上的惊险情形不由的手指头都抖了起来。
杨大强见状忙安抚她道,
“这伤早就好了,无碍的”
“这这刀若是再劈狠一些”
绿绣眼圈儿有些红了,若是这刀再劈狠一些,只怕脑袋都要被削掉一半了,杨大强笑道,
“那辽贼倒是想劈老子,只让老子一刀豁开了肚子,里头东西掉了一地”
见绿绣的脸立时变得惨白,这才知吓到了她,忙『揉』着她的小手笑道,
“绿绣莫怕,我这回跟着世子爷阵前杀敌,斩首十五级,国公爷一向对下头人慷慨,这一回必有厚赏,我我再攒些银子,娶你的聘礼便够了”
这话说的绿绣那脸又由白转了红,含羞垂头啐道,
“谁谁要嫁你”
杨大强闻言大惊,
“早前出征时可是应过我的”
他这粗『性』子如何知晓女儿家的矜持心思,只当绿绣真的要后悔,伸手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气急败坏道,
“前头出征时你可是应过我的,只要这次我平安回来,我便去求了表妹给你赎身,出来我们正正经经的过日子,怎得现下又反悔了”
想到这处一愣,怒视绿绣道,
“我这近一年不在这府上,难道你竟是又瞧上别人了不成”
当下气得是青筋暴跳,鼻孔里喘粗气,绿绣此时间被他弄得是又好气又好笑,见他越是发怒,自己的一颗心倒越是泛着甜,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杨大强少见她如此开怀,只觉这一笑,眼弯齿白便如百花陡然盛开般,笑得他双腿儿发软,心肝儿打颤。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把人猛得往树荫下一拉,两人便隐入树后不见了
待得日上三竿那九曲湾阁楼之上主子们终是叫了用水,紫鸳一面叫婆子们备水一面心中暗暗嘀咕,
“绿绣也不知跑到那儿去了”
这厢叫了春芽几个跟着上去伺候世子爷和夫人,此时间屋子里的暧昧气味儿早已散去,只那一床的凌『乱』与痕迹让几个云英未嫁的小丫头瞧着暗暗脸红。
穆红鸾坐在妆台前梳头,窗前软榻上燕岐晟身着单衣,领头大敞,精壮隆起的胸肌半遮半掩,似一头吃饱了的大猫儿一般,懒洋洋靠在迎枕上,晒着窗外透入的阳光,满心满眼的瞧着穆红鸾端坐在铜镜前梳妆。
穆红鸾拿了福贵花开的紫檀梳子刚一抬手,却是猛然一皱眉,伸手去抚小腹,暗暗的抽气,燕岐晟忙起身让过来回走动的丫头们,过去接了梳,
“我给长真梳头吧”
穆红鸾当着丫头们不好动粗,只得自铜镜之中狠狠瞪他一眼,将梳子放到了他摊开的掌中,燕岐晟挑眉坏笑伏下身凑到她耳边道,
“长真若是觉着迈不动步,待会儿我抱你到前院去”
穆红鸾咬唇瞪他,恨不能再狠狠咬他两口,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燕岐晟嘿嘿笑着转头瞧了瞧正在整理床铺的丫头们,又悄声道,
“我还能更不要脸些,今儿晚上我们再换个法子”
穆红鸾气得伸手拧他,
“今儿夜上你自己睡”
这一回小别胜新婚,任由他胡天胡地的折腾了大半日,他倒是心满意足了,可把自己给害苦了,弄得个腰酸腿软,小腹坠胀,坐着也是难受索『性』便软了身子靠在他身上。
燕岐晟得了个软玉温香,干脆将她抱起来坐到大腿上,自己坐在凳上,这厢一面梳头,一面又借机动手动脚,间或还凑到香腮边窃窃私语一番,时而惹的穆红鸾横波娇嗔,时而又低眉浅笑,时而也凑过去细细私语
小夫妻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丫头们一个个目不斜视,七手八脚的收拾了床铺,穆红鸾这才想起没有瞧见绿绣,
“绿绣在何处”
丫头们都摇头不知,只夏竹捂着嘴儿笑,
“夫人,奴婢瞧见她在湖边与杨大强说话呢”
众人听了都是会心一笑,穆红鸾却是装作发怒的样儿,一拍妆台,
“那杨大强怎得擅自『乱』闯内院,出去不过一年连规矩都忘了”
春芽笑道,
“杨大强前头胡言『乱』语得罪了夫人,夫人可怜可怜绿绣姐姐吧她同您一般日思夜想了一年,看在绿绣姐姐这般辛苦的样儿便饶了杨大强吧”
“嘻嘻嘻”
丫头们都是笑,穆红鸾微红了脸瞪她一眼,还未说话一旁的燕岐晟听得眉开眼笑,立时接话道,
“好这丫头一年不见便是越发会说话了赏”
只那一句“日思夜想了一年”便甚得他心
几个丫头的笑嘻嘻上前谢赏,在穆红鸾发作之前,急忙忙推推搡搡的下了楼。
穆红鸾回头瞪他道,
“这些个丫头一个个都要翻天了,你倒还要惯着”
燕岐晟笑道,
“夏竹那丫头说的可是实话,我这做主子的不赏,岂不是显得小气”
穆红鸾横他一眼取了镜前的盒子打开,燕岐晟极有眼『色』的取了一只金钗儿给她『插』上,
“你跟前的丫头们一个个也是不小了,是时候也要配人了,前头在大同杨大强可是与我提过,待回来便要向你求了绿绣去。”
穆红鸾听了鼻子里一哼,
“他想娶绿绣没那般容易,没点子聘礼休想娶走我的丫头”
燕岐晟应道,
“杨大强这一回倒也算得是拼死命了”
这一干蒲国公府的侍卫扮做了杂役跟着燕岐晟上战场,厮杀在最激烈之处,个个也都是拿命去拼了,杨大强的武艺并不算得出众,只仗着人高力大,心狠手黑,倒也很是杀了不少辽兵。
脸上那一刀便是因着一个不慎被人砍在面门之上,却是发了狠硬拼着挨那一下,将刀捅进对方肚子里,两人抱在一处掉下了城墙,摔进了死人堆里。
他那一张脸被鲜血糊得瞧不出眉目,摔下去又摔岔气昏了过去,后头大宁军队打扫战场时,险些被人当成死尸给扔了,抬起来扔上车时他动了一下,才让人发觉给救了下来。
燕岐晟笑道,
“这小子每回出去办事总要弄一身伤回来,不过倒是没有丢你的脸”
燕岐晟前头觉着长真这贴上来的远房表哥,不过就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地痞无赖,却没想到一回回让人刮目相看,这一回杨大强阵前用命,他上报给爹爹想来必也有重赏的,看在这小子忠心用命的份上,倒不如成全这小子,让他把亲给成了
“说起来绿绣是你的人,杨大强也算是我的人,又还扯着远房的亲戚,这聘礼倒不如我来为他『操』办吧”
穆红鸾听罢心下也暗道,
“看来我这便宜表哥倒是真心奔前程的人,自太原一路跟着我到临安,一回回的确是十分拼命”
又想绿绣命运坎坷,若是能与杨大强在这府上成一个家,以后生儿育女待到孩子们大些再回去那家里,说不得也算是扬眉吐气一把。
想到这处便笑道,
“罢再计较他胡言『乱』语倒显得我小气了,那绿绣的嫁妆便由我来『操』办但聘礼可不许少”
总归是她救回来的人,看着绿绣有个好归宿才算是圆满
夫妻二人商议着杨大强与绿绣的婚事,外头却是有人送了信进来,穆红鸾一看是太原寄了信来,展开再看却是宝生写了娘家人已是前头一月已自太原动身往临安而来了。
穆红鸾看了欢喜得不成,勾了燕岐晟脖子笑道,
“爹爹,他们到临安来了”
燕岐晟额头抵了她额头笑道,
“即是岳父岳母到了临安,不如早些预备宅子也好给他们居住。”
穆红鸾摇头道,
“爹爹便是怕我们这般,早让宝生在信上讲了,先到临安寻一处临时的地儿落脚,宅子的事却要他老人家自己『操』持”
穆红鸾心知自家亲爹这是不愿占了蒲国公府的便宜,生怕女儿在背后被人诟病。
又猜到爹爹到了临安必是还要寻营生的,也不知一家大小要以何为生,是买房置地做个田家翁,又或是买个前铺后宅的地儿,自己家做些小生意
信上自是不好说,不如到了临安一家商议过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