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良那一晚,在斋绒的帮助下顺利的从青宫逃脱了。逃跑虽然顺利,其余的一切十分不顺!
比如他发现自己全家的尸体都被吊在了‘天下长安’四字的牌匾下,经过多日的阳光暴晒,尸体早已腐烂,蛆虫、血水顺着晃荡的双脚滴落到地面。
天良只能躲在一旁偷看,连为家人收尸的能力也没有!
现在整个江湖都在通缉他,他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通过诸多百姓的口述,他终于知道家人死亡的真相。
初始,天良是不信的,但回到天下长安,看到花木扶疏的背后,是自己的父母、亲人摇晃的尸骨,那一刻,他睚眦俱裂、肝肠寸断!
天良硬生生的阻止了自己去收尸的欲望,只因有一圈人守在吊起的尸骨旁,他不能冒险被捉!
这些日子天良过的很痛苦,他匍匐在灰尘里,容貌外表成了脏乱不堪的乞丐,他每日望着不远处摇摇欲坠的尸体滴泪,想象着自己家中曾经的繁荣!
有许多时刻,天良想要大声嘶吼,将心腔内的那股极恸给发泄出来。可是,守着尸体、准备‘守株待兔’的探子没有走,他只能把心中的极恸化成无声的发泄!
他的手指已经在手臂上抓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旧的痕迹愈合了,又紧接着破开了,淅淅沥沥的血珠滚落进尘埃里,同泪水一般、消失不见!
他没有睡着过,即使再累,只要眼睛闭起,便会立刻浮现家人的腐烂的面庞。他的眼睛几乎看不见任何物体里,身边的泥土被他双手越刨越深,浑身散着臭味,活像一尊呆滞的疯子的躯壳!
这副面容是最好的伪装,没有人认得他,没有人会把他这样一个疯子、傻子、痴子与天家的少爷联系在一起,他能够寻得暂时的安全!
天良心中的仇恨在肆意而野蛮的生长,每一个夜晚、每一个白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报仇!
他要把所有伤害他家人的刽子手活埋!他要砍死武林大会率先质疑他爹有‘不轨动机’的游篁、他要撕了那个道貌岸然的即将成为他岳父大人的愧君、他要整个江湖为他天家陪葬!
正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天良没有倒下,偶尔的,天良的脑海里曾浮现过斋绒的那一抹倩影!
他记得,那一晚,他们在水边拥吻,他们互诉衷肠,他已经准备向斋家提亲了!
可这一切,瞬间变成了泡影;这一切,被撕裂成一道罪大恶极的仇恨;这一切,毁了天真与明媚,再美好的光明不会绽放!
从今以后,他,只与地狱有关!
事情的转机来的很快,五天后,守在‘天下长安’的探子撤离了,从行人的口中,天良得到了一个消息!
愧君斋储已经停止‘搜捕天良’的行动了,斋储更是发出了话:要江湖上的每一位同修都放过天家的遗子,毕竟孩子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赶尽杀绝!
愧君斋储的这番举动自然为他招揽了不少好的名望,然而,这令天良更为愤怒!
踩在天家的尸骸上,斋储却能笙歌不断、美梦长存,这样的不公平,就该噬了心的恶鬼毁去!
他天良要报仇,他要每一个染指过‘天下长安’的人,都不得好死!
埋葬亲人的那日,小雨淅淅,天空阴霾成失意人最想痛哭的模样!江南的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吹拂在人的脸上,总似刀割!
这几个坑是天良徒手刨开的,他能做的事很有限,如今,也只能造一座替他们挡风遮雨的庇护场所了!
干裂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天良想说一句‘对不起’,可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只有一串尖锐刺耳的破音发出来!
他的双手拂过亲人的面庞,发臭的身体在冷风中显露可怖、骇人的模样,天良忍着心口的剧痛,拨开伤口肉体里的蛆虫,仔细的为亲人们验尸!
“这是斧砍的痕迹,伤口周围有烈火灼烧的痕迹,这应该是炀神战斧的功劳!”
“这是一柄长剑,剑身向下斜刺,应是反手拿剑的人,江湖上反手拿剑的,只有风裂一个!”
“这是巨力,一击穿心,一击碎心,阎罗拳!”
“身上伤口细微,应该是银针,用银针做武器的,鬼医毒末!”
......
天良在细数死者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他在心中默想伤口的由来,他要记住是谁杀了他的家人,这场惊天动地的复仇,必须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天良将伤口查看了十数遍,直到确定再无漏网之鱼了,才把家人放入土里埋葬!
雨丝黏附在他的脸上,他的十指全部破损,浓厚的血腥与浓疮,不时的在土地里留下烙印!
天良渴望疼痛,只有疼痛,才能激起生者活下去的念头!只有疼痛,才能宣泄那股滔天的仇恨!
他跪在渐渐泥泞的土地里,苍穹滴泪,大地含悲,整个世界,萧条成了坟墓!
天良就把自己的亲人葬在‘天下长安’里,这是他的家,也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熟悉的,周遭闪耀着过去的记忆与快乐,严肃的高墙在他的眼前,那种矗立的高耸,又令天良五脏六腑一起抽痛!
墙能挡住人,却挡不住恶鬼,那些吃人的恶鬼!
天良在自己家中找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斗皇遗功’!
‘斗皇遗功’便是天家那本不外传的秘宝,只有天家的人才能修习的鬼术!
这本秘籍遗失了、不见了,天家最大的利器被人掠夺了!
天良的鬼脉未开,只有最寻常的武功傍身!这样的他,如何能有与游篁、斋储一战的能力?
天良跪在亲人的坟前,久久不能喘息,他的人生已一片晦暗,那不妨再继续沉沦了!
天良一直跪倒第二日朝霞初升时,绯红的霞光映透了他的眉眼,他那不屈的身骨,终于轰轰烈烈的倒了下去!
再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四处拜师求艺的落败少年,他自称天良,丧尽天良的,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