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的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梅先生知道“恩威并重”的道理,最近他对小蚊子确实“威”大于“恩”,这才导致对方叛逆起来。
可如果不建立好的秩序,只怕这只蚊子越发蹬鼻子上脸,最后被惯的无法无天,这才是梅先生不愿去面对的。
“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还依旧背书?”梅先生走到小蚊子边上,挨着她坐下,也学她的样子,拿双眼睛望星星。
小蚊子见梅先生过来了,把小脸一偏,屁股挪了挪,与梅先生保持距离。
“每日温习功课,你教的!”
说话的声音很小,还带着微微抽泣,这次的哭与往常的嚎啕大哭不同,这次小蚊子是真伤心了。
“一个好的习惯,会受益终身,而习惯的养成是要耗费大把时光、历经各种艰难困苦的。”
“你现在的委屈只是困难里的一个起点,若你想继续走文人这条路,以后的你势必要经历更多的磨难。现在的小苦吃不下,如何能吃的了将来的大苦呢!”
梅先生柔声细语,说的小蚊子有些动容。她明白漂亮公子的用意,可她更希望她的漂亮公子对她更温柔些。
“我、我不怕吃苦,怕疼,怕打,怕你吼!”声音细若蚊声,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小蚊子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心中的委屈再度跌宕起伏。
梅先生朝小蚊子身边靠了靠,这回蚊子没有再移开。梅先生见对方没有抗拒,便揉了揉小蚊子的头发,用似是安慰、似是讨好的口吻说道。
“最近对你确实过于严厉了,虽说效果显着,可你不开心。当学习成为负担时,学习反而会毁了我们的生活。”
“这样吧,咱们一起想个办法,一个既能叫你高兴,又能叫你学业有成的办法。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
蚊子仰起脸来,梨花带雨的小脸望着梅先生,泪汪汪的大眼睛第一次浮现出五感交杂的情愫。既有感动,又有欣慰,还有解脱,甚至有些许的伤情。
“你是、你是妥协了吗?”
“嗯,向你妥协了!先生可以严厉,但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总以先生自居。上课时,我是先生,你是学生;下课后,咱们可以是朋友、是亲人,可以将我当作兄长。或许这样,你就会快活许多了!”
小蚊子眨眨眼,显然这番话触动到她了,她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总算苦尽甘来了。
“我、我要吃鸡蛋、吃蘑菇…”那边梅先生刚刚表示妥协,这边小蚊子开始提要求了。
梅先生最怕这种情况,这只蚊子惯会得寸进尺。他拦住了小蚊子的诸多要求,开始提自己的几点意见。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馈赠,你拿了什么,就得付出等价的东西。我吃了一个蛋,我就得做一件实事,蛋不是平白无故来的,你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拿取。”
“万事万物皆有其平衡,我食百家粮、穿百家衣,我享受人间烟火,体味万物繁荣。与此同时,我也要帮助百姓、生灵清除业障、解除祸患、助其回归正轨。”
“于此同理,你需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你想吃蛋,你得把鸡照顾好,学会烹饪;你要吃蘑菇,就得学习采集蘑菇的技巧。一切有可为,一切有不可为,全在你一念之间!”
梅先生把自己的观念摆了出来,这样的话小蚊子是第一次听到。这一次不是“给与是理所应当”的感觉,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突然从一只“蚊子”,变成了人!
人是一种既有索取,也懂得付出的生物。小蚊子以前的脑袋瓜子里只有索取,而没有付出的概念。今晚梅先生的话,替她打开了另一扇大门,她真心的想做一些实事了。
“我、我要怎么做?”蚊子的泪已经止住了,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从最近的开始,从自己的事自己做开始…”
梅先生靠在小蚊子身边,对她说了许多话,话里有不少大道理。小蚊子听的耐心,也把这些话听进心里七八成,光是这七八成,便叫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梅先生告诉她,饭要自己装,吃饭的碗要自己刷,衣服得自己洗…除此以外,共同的责任就要共同去做,比如:打柴、拎水、整理…
还有,生而为人,便要有做人的觉悟。只有身在红尘,才能明白红尘烦恼,才能助其脱离烦恼。
当个文人,是要有一技傍身,将来独自生活,也可独当一面…
梅先生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小蚊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了梅先生内心深处的悲伤。虽然她不知道这股悲伤的源头,却能真切体会到言语文字间流淌的怅惘!
梅先生从繁星满天一直说到月上山头,他也不知道口干舌燥为何物,更不晓得疲惫是什么,他还在侃侃而谈。而那个小蚊子已经歪着脑袋、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月华如洗,从山巅蔓延至脚边,更把身边小姑娘的脸衬托的越发精致。她的头蹭了蹭梅先生的胳膊,又接着咂咂嘴,显然做着不错的美梦!
梅先生温柔一笑,那一笑顿时叫群山失色,更叫飘渺不定的风,瞥见一抹惊鸿深影。他抬起手,再度揉了揉小蚊子的头发,动作细腻缓和,盛满浓浓的疼惜!
小蚊子倚着梅先生呼呼大睡,梅先生守着小蚊子呼呼大睡,两人依偎在树下,干着寻常人不会干的事。
而另一边的林与木刚刚盼得俞慕回归,他那双渴盼的眼睛闪闪发光,好似饿了许久的恶狼,要把俞慕剥皮拆骨吃进肚子里一样。
俞慕知道,林与木不是要吃自己,而是要吃他手里的烧鸡。
“账已经结了,怕你饿,便带了只烧鸡给你!”俞慕把手里的鸡递给林与木,林与木先是迟疑了下,后又果断把鸡捧在手里,他已经好久没有食得肉味了!
上一次吃肉还是在‘醉梦楼’,可惜大部分食物都进了梁升三人嘴里,他顶多喝了几口汤水。
现在有一只完整的、色泽明丽的、香氛十足的、爽滑柔嫩的鸡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把玩一番呢?
林与木往地面上一坐,开始捋起袖子加油吃鸡。他先是一口咬掉鸡头,再一口咬掉鸡屁股,掐头去尾后,从鸡胸脯入嘴,一路耳鬓厮磨、轻啃慢舔,把整只鸡用口水洗刷了一遍。
林与木把这只“口水鸡”递与俞慕,假情假意说:“这只鸡,咱两一起吃吧!”
俞慕望了眼鸡,又望了眼林与木,心中嘲笑他的下作样,脸上却摆出为难、伤心的模样。
“不、不用了,我吃过了,你一人食用就好!”说罢,俞慕的肚子象征性的‘咕噜咕噜’叫唤,那样的声响恰巧能叫林与木听到,在漫漫长夜里尖锐的刺耳。
林与木起初并不在乎对方饿肚子,但他每咬一口肉,俞慕的肚子便会‘咕噜咕噜’‘噼里啪啦’‘叽叽喳喳’的叫一会儿。俞慕望着鸡,露出渴求的目光,又另外紧紧抱着肚子,小声说着“抱歉”。
本来是一顿美餐,可最后竟如同嚼蜡,鲜美的肉味一下子丧失了它的魅力。林与木没有记下鸡是如何没的,他反倒记住了俞慕的肚子是怎么饿的‘噼啪’作响的。
体验过饥饿的人更能理解饥饿的滋味,林与木觉得,一定是自己忘不掉曾经的饿肚子经历,所以才把这一顿美餐给辜负了。
不过,有了这个俞慕,他飞黄腾达的日子就不远了。到时候每天烧两只鸡,吃一只,扔一只!
吃饱的林与木困倦了,他打了个哈欠,把高坡上的草窝子打平,自己顺势躺倒。
“我走了十几户人家了,累死了,先睡会儿,明儿早再跟你说说稻子的事!”
林与木话说完,眼睛一闭,鼾声渐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俞慕望了一眼那个邋遢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梅先生要求他跟林与木做十天的兄弟,要让他产生有个哥哥在照顾他的感觉。
不得不说,梅先生定的指标太高了。这就好比用十天时间,叫一个良家少男,去劝另一个风尘少男从良一样。即使这个少男良性未泯,也还有“老鸨”、“恩客”、各种“磨人的小妖精”阻挠。
他真是闯了鬼了,才答应梅先生的要求!
俞慕虽然没有“闯鬼”,但林与木做的梦显然正往“闯鬼”的方向去。除了他的梦正在“闯鬼”,另一头梁升、钟光、陈度三人的梦境也是荒凉一片。
他们四个人真是心有灵犀,连做梦都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