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堂屋里烧了火,这次在家里过夜的是大幺。妹妹坐在堂屋里,她听奶奶和伯伯谈话。我有早睡的习惯,所以就早早的上床去睡了。
可是这天晚上,很奇怪?我刚躺在床上,把眼睛闭上。一会儿之后,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不对劲。只见眼前骷髅乱飞,而床后又有人要爬过来害我!床边站的有人,还有窗户那里,可我明明关了……镜子后面有鬼,后面的丛林里就有鬼怪要往这边来了,目标就是我的房间里。全都要来害我!
我太弱小了,这样子根本没法入睡。幻象很久没有如此强烈了!我赶紧向妹妹呼救:“妹妹!你来睡!你上来和我睡!”
仿佛再迟一步,我就要完了!我把被子捂紧,钻进去,缩成一团。可没有用,我被包围了!
“来啊没有!”我歇斯底里的喊道。
“哎咦?这喊得?跟他老家伙一块皮!”奶奶说道。
大幺觉得好笑!
“你答应他。”奶奶吩咐妹妹。
“么嘚!”妹妹答应我的声音就像我答应爸爸的声音,总是有种不情愿。
“你来和哥哥睡哈!就这晚上!”我哀求道。我已经连被窝都不敢冒出来了,我小心翼翼的冒出头才喊了这么一句。
“啧!这么大的孩子还要和妹妹睡?这只他老家伙……我心里一讲起他老家伙就烦!”奶奶的一声“啧”我在被窝都听的清清楚楚,她说“老家伙把我有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来没有!”
我冲出被窝又喊道:“妹妹!”
我仿佛苦不堪言,她再来晚了,哥哥就没了。我的眼前,我被包围了,枕头周围到处都是骷髅头!(笔者的精神状况在少年时已经严重了,但责任不在于我自己,后世有心理学研究者不妨探究。)
“你就挨着哥哥睡晚上?”这是大幺的声音。
“你就啼。”这是奶奶的声音。
终于,我听见楼梯有人上来的声音。一听就听出来了,这是妹妹上来了。人上楼梯的声音是不同的,老人上楼梯和父亲上楼梯发出的声音不一样,幺叔上楼梯又和父亲不同,妹妹上楼梯我就猜得出是她。似乎,上楼梯每个人都会不同。听到妹妹上来了,我知道自己快得救了!
她打开门,没有理我。
我叫道:“妹妹?”
“么嘚?”她有种不高兴。
我像是大病初愈,叫她的声音都像是遭受了一场异常痛苦的折磨。所以我问她只是为了确认,不敢大声,怕她赌气下去。之后,她上了床,她睡那头。
我的精神状况缓解了好多,我确信鬼怪都到她那边去了。我冒出头来,警觉的看了看四周,没甚异常。就算有人要害我,也应该先去妹妹那边,有更加弱小的妹妹挡住,它们会去找她。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安全好多了。可还没有睡着,心里一惊?难不成妹妹已经被它们害死了么?我怎么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我又惊悚了起来!
我心里为了确定妹妹还活着,我用脚碰了她一下,她没动。难不成已经被……我又用脚用力碰了一下,并叫道:“妹妹!”
妹妹不耐烦的回答:“么嘚!”
啊……原来她还活着的。于是我提醒自己,有妹妹睡在那头,不怕。她要是遇害,会叫的,会有动静的。而床这边,我竟开始诅咒:鬼怪们都去找妹妹好了,她在那边,她最弱小,我可是哥哥,所以有苦难她得先扛着,等我像圣斗士里面的紫龙和星矢一样强大了,再去拯救她!
想着想着,仿佛再过一年,我就会穿上圣衣……就慢慢的睡下去了。
童年时的我,包括少年时的我,今天回想起来,真的很难用一个“正常”来形容。但我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知识水平都有限,无法用一个可以文字描述的形容语句来作出一个哪怕只有肤浅逻辑的解释。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的家庭是一个温暖而不是让我感觉压抑、恐惧的气氛,应该不至于此。
小时候,爷爷跟我说:“爷爷就是不吃不喝,也不会让孙儿你……”
可我听到这个话既感动也害怕,我怕他会倒下。老人家的身体没有因为勤于劳作而锻炼的越来越棒,反而出现了白发,背也变得像把弓了。
爷爷走路,用奶奶的话来说:“不晓得是去还是来嘀……”
奶奶的身体包括她的神经系统仿佛会——终于因为自己的情绪暴怒而炸裂!最终有一次将没法恢复,那么这个家就完了。我们兄妹讨米的日子就快到了。
幺叔和父亲没有任何改变。他们的四肢发达,完好无损,只是头脑依然我行我素,自顾自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苦思冥想着,为什么我作为这个家的唯一孙子就是得不到家人的半点尊重呢?为什么家里面最强壮的两个男人却如此不懂得珍惜我呢?
我猜父亲是想我死,我在他眼里是另外一个人。即便是今天回想起来,他看我的眼神都不是一个父亲这样伟大的角色去看儿子的,他的眼神是仇视。
我肯定了叔叔才是爷爷的心肝宝贝儿!爷爷再三叮嘱:“你以后要养幺叔……不得幺叔的话,哪个帮着爷爷干活哦?您老家伙又不管屋里。”
我都听的烦了!幺叔夺走了我的经济,给我的感觉,这个家不是完全没有财力。过年,老表们都有自己的新衣服,我一身小衣服,要穿到死!给叔叔结婚花了那么多钱?又修楼房,幺叔肯把他搞的那些玩意儿所花的钱用在我身上么?
一年难得买个鞋、买条裤子,还要叮嘱我:“就说是伯伯给你买的”
多半是伯伯带我去场上。他也一样要问,要眼胀。亲生的父亲如此。我就只有穿条小秋裤去学校,他幺叔就不会眼胀了。
爷爷和奶奶都不厌其烦的叮嘱我:“你么儿哒要养幺叔喂,幺叔个儿搞事嘀……”
我活的一点尊严都没有,比孤儿还不如。我真希望国家养我,那么我一生感激国家,日后报效祖国。就不用忍受这现实中具体自然人的侮辱。
老妪变本加厉的喜欢在她的女儿女婿外甥们面前数落自己的孙子孙女,博来亲戚们的一阵阵哄笑!然后,妹妹就会被大幺、伯伯一阵阵叮嘱:“放听话些,放扎实些,醒点儿事,嗲嗲养您嘀?”我多半逃往楼上,男孩儿的自尊没有女孩儿那么能够承受。在这哄笑声中,完全无视我和妹妹的自尊,这个老妪自己却把嘴半张开,用舌头舔抵着一边牙齿,她张口的样子还很不好意思呢!这种表情上流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憨态和愉悦感。我想不通也真搞不懂,我没法用头脑去把这些整理成合理性。究竟为什么?一个家庭会对自己的后世子孙这么无底线的精神伤害!
尽管我对表哥的嘲笑声极度不满,尽管我对表妹看我的眼神感到恼火,可我挣扎不得,陷入一种自卑当中。我索性把自己藏起来,封闭起来,只有在妹妹面前拿出来炫耀一番,欺负她一下,这样我的自尊才得到满足。
表妹又来到我家做客,这次她没有讥笑我,变得文静许多。我也表现的热情,奶奶会看在有客人的份上让自己的嘴巴子消停些。下午快天黑了,大幺和姑爷回家,我劝说表妹留下来,这样奶奶破口大骂的时候不得不有所顾忌,起码看见表妹她不会大叫大嚷,老人家在这方面还是明事理的。
晚上,火坑边,表妹洗脚,奶奶去了后面猪笼屋。表妹这样评价奶奶:“嘎嘎有时候脾气又很好,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表妹感到疑惑。
白天,大幺和伯伯这两姐妹对奶奶的脾气有这样的评价,我听了之后感到不寒而栗、甚至毛骨悚然!我记得,她们两姊妹互相接口说道:“哎咦……妈的脾气如今还算好的,当初啊……”说罢,两姐妹的表情仿佛让她们回到了过去还在家的时候,如同不堪回首的记忆,我看出来伯伯和大幺回想起来时候的神情,都心里发怵!
奶奶曾经的暴戾脾气让她们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奶奶今天的脾气怎么个“还好”法儿?如果老妪现在的脾气还算好,那年轻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奶奶的脾气,姚焕黎阅历有限,真的在文学描述里或者电影当中都从未见过。老人大骂的声音,世间难寻第二。
我告诉表妹:“晚上和我睡。”
表妹点点头,答道:“哦。”
烘了一会儿火,趁表妹在火坑边,也顺便享受了这段时间内奶奶的和颜悦色,真是太宝贵了。平时晚上,奶奶是不骂不成眠,从早能骂到晚。真希望菩萨显灵把这个老妪的暴戾脾气收走!我对表妹说道:“上去?”
“嗯。”她回答便站起了身,我生怕她会像妹妹一样不情愿。
两人就这样上去了。灶房屋里的火坑继续发着温度,因为还有零星的火齿。
到了房里,我又告诉表妹:“我睡里边,你睡外边,睡一头,啊?”
“哦。”她答应了。
这样我脱完夹衣和长裤子,穿着秋裤秋衣抢先睡在了里面。我把棉背子一盖,感觉安全了,也暖和了。表妹也准备好了就寝,说道:“哥,把灯关了啊?”
“嗯。”我回答,心想,她居然不怕鬼。
我觉得她反而不懂事,因为她不知道我的想法,我抢着睡里面,就是鬼来了也会先找她!
表妹睡外面,她没有任何怨言。我睡在里面踏踏实实的,自然就睡得香。
半夜,表妹吵醒我,我惊的醒来,我看床边没鬼,至少表妹还在,我疑惑的问道:“么嘚?”
眨了眨眼睛,准备接着睡。
表妹说道:“哥?你听堂屋门是不是搞的响?”
“我像听见有个人喊?是不是您爸爸?”表妹说道。
我迷迷糊糊,莫名其妙,愣了一下,那下面似乎是传来什么声音?但那声音有种恐怖……莫不是真鬼来了?我索性一躺,不理,接着睡。我很快就睡沉了。
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我们的被子被掀开了,一股冷空气凉在我们身上。表妹先坐了起来,我也被吵醒了,房里的灯被打开,我撑死身体坐在床上。我侧头一看:床边站着一个人影,张开两只臂膀,气势汹汹的对着我们,那架势随时准备暴打!
我和表妹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这个人,站在我们床边的人,看上去威武绝伦但面露凶光,不是父亲,又是谁?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走出房门了。我感觉好疲惫!我照样一躺,睡的很香。
第二天,我起床,走下楼来一看,堂屋门锁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洞,可锁呢?
我去了灶房屋,门上也出现了洞,里面的锯木圆孔清晰可见。
听见奶奶说道:“锁全部雕哒!”
早上,家里安静的可怕,可憎的父亲一早就出去了。即便是过年,他也很少在家里吃饭,这是他的过人之处,也是他的可怜可恨之处。
奶奶说道:“昨儿晚上,您老家伙喊您又不答应……睡死哒,他半夜时候才回来……我也晕晕沉沉。他,把屋里的锁全部雕哒哪!”
那一次之后,表妹从此一直没有来我们家过年留一夜了。
我自己都逃往表哥家里去了,能住几天住几天。在伯伯家里睡觉有个好处,就是能尽早睡。表哥时常等黄山头的电视录像等到半夜,但是我没有被吵醒的记录。我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安安稳稳的睡眠居然要在亲戚家里去体会?没办法,事实如此。
睡的早,我起来的也很早。表哥继续睡,伯伯看见了总是问:“弟儿?早上几得好睡,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我起来了。”
早上的空气那么新鲜,早上起来的感觉真好,就这样睡过去了岂不可惜?所以早睡早起直到今天也是我的习惯。(此处有事隐)
这天,伯伯家里来满了客人。父亲、大幺和小姑爷、表妹也都来了。先是大姑爷,也就是龙哥哥的爸爸教我骑自行车。学习中,我出尽了洋相。半个小时之后,居然也会了。我大喜!于是不停的尝试和锻炼,仿佛在其中找到了乐趣。
午饭,我吃完了,大人们还在吃酒聊天。我跑到塌子里准备玩父亲的自行车。小姑爷的自行车是一种三角架,比较高大,幺叔想骑着玩。他骑上去了,嘴咪咪的笑。想必表妹不待见他,说道:“骑什么?别弄坏了。我爸要说的。”
表妹也就说说而已,孩子嘛!但惹怒了幺叔,叔叔在自行车上跳了起来,好一个飞跳,自行车笔径直摔在塌子里,他嘴里骂道:“哎咦!不骑不骑!屁……”
连我见了幺叔此举都生气,两位表妹当然喧嚷起来,惊动了灶房屋里吃饭的大人,对着幺叔一顿斥责。
饭后到了下午,我想骑着父亲的自行车独自回家,得到了爸爸的允许。他们要在塌子里打牌,我推着自行车走了,过公路小心些。自行车前面篓里还装着父亲的皮包,我可能没在意。
路上,我小心翼翼的冲下坡,风呼呼的从我耳边划过。我感觉自己的速度加快了,感觉自己长大了!
一路到了木马组,到了家门口。我仍然不满足,又把自行车的前轮对准前面公路,开始冲下坡,测试下自己的勇气。嗖的下去了!
轮子慢慢加速,记不清是自己没捏住刹车呢还是刹车本来就很弱,竟直接冲向了公路对面的台沟,这条台沟好深又很宽,成了倒垃圾的斜坡。惨了!要径直冲向沟里了。我赶紧一偏,索性栽倒在台沟的斜坡边缘。这样,车和人都摔在垃圾堆里。
爬是爬起来了,自行车也拉上来了,已经没心情骑了。
把车子推回家,放在堂屋里。
良久,父亲和亲戚们落屋里,计划下午去河那边拜访。父亲一到塌子里,忙问:“弟儿,你是不是拿了爸的皮包?”
我一愣,回想起来了,原来的确是有个皮包在自行车上的,可现在车上没有了。
在哪儿消失的呢?不记得在哪儿消失的了。
我怔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又害怕,家里突然有一种安静肃杀的气氛。
当时我背靠灶房屋,我的面前是几捆油菜梗,我低着头回想……
突然,我的后背挨了沉重一击!
一股雄浑的掌力把我推向前面的油菜梗,我被迫扑倒在油菜梗上。朝后背一望,父亲怒气冲冲,胸膛像是怒不可遏的青蛙,一双狰狞的脸看着我。而亲友们所有的眼睛也都盯着我。他们蔑视、担忧、急切,复杂的目光中透露着人性的复杂。而最仇视的是父亲的目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股巨大的凌辱浸满了我的身心。大家都僵持了些许时间。父亲冲上楼去。
这边伯伯和大幺催问我:“弟儿你想哈,包掉到哪里去了?”
我早就在苦思冥想,从油菜梗里走了出来,我朝公路那边望去,正好看见一个老人弯下身子,位置刚好是我摔倒的路边。他从台沟底下捡起来一个包,那不是父亲的包么?果然是掉在那里了!
我赶忙跑下去,走到老人家的身边,告诉他包是我们的。他没有犹豫的就还给了我。于是我把皮包拿了上来,亲戚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最后父亲有没有去河那边我不记得了,甚至不记得收场的具体细节。听说包里有50块钱,我也没打开看,自始至终都没打开看过。50块钱,假使我拿到那份奖状,是不是应该给我?可我没拿到奖状。可父亲不应为50块钱而如此对我。
在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是把我推向了几捆油菜梗,而且是过年走人家的时节里。可油菜梗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不可能,去年种下的油菜,年后再收割。完后油菜梗不一定会烧,因为需要烧火做饭,所以几捆几捆油菜梗会扎好保存,中间潮湿了还会晒,保存到这一年的春节也是有的。
回到家,有机会就干脆把牛一牵,然后往后面走去,去王嘎汪儿那里放牛。
一个人真好,真安静,荡漾的湖水,吹过来的冷风,纯洁的牛,热爱想象的我。总会在人生中找到时间和地点想自己之所想,思自己之所思,拥有想象可真好,在思想里穿针引线,勾勒出美好的图景!
姚焕霓长大后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一想到长大,就好兴奋,但又担心和害怕。我想,自己的个子长高了,起码不怕父亲了,也不怕其他人了,反正一切都会好。而好的总是在电视剧的后头,只是眼下难熬而已。
五年级下学期就快要开学了,我的玩具枪收起来之前,先在妹妹身上开两枪。我把枪口对着她,她惊恐的眼神让我十分满足!
她跑了,她跑到菜园牛栏屋旁边。我用玩具枪对着她。
她骂道:“不贱!”
骂我一句后然后逃,我扣动了玩具枪的扳机,亲眼看见子弹朝她后背奔袭过去。
子弹追上了她,打到了她的腰部然后落下。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些么嘚?”
“喊么嘚?”
我觉得她故意喊起来的。因为塑料子弹我的肉眼都看的见,只是刚好碰到了她的后腰,应该不会很疼吧我猜?哎,我怎么不给自己一枪试试呢?怕把手掌打穿,可怜的妹妹,做哥哥的可气、可悲、也可怜。
父亲扬言要把我的枪收回,以便下一个过年再拿出来玩,替我保管好。我对父亲全方位的厌恶,我不需要他来保管我的东西,又不是他给我买的。于是我把枪藏在了后面松林里,那里很少有人去的。
放学后,还跑到后面去看一下,还在。两天还是三天后,又去后面检查,发现枪就不见了!我以为又是幺叔拿了,光恼火,又不敢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