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外面传来吱呀两声开门关门的声音,跟着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小姐,您不要坚持了,真惹恼箩姨,她会把您交给楼里的那些打手调教的,到时只怕才是地狱。”
一道低泣声随之响起,想来是那个小姐,这哭声极柔极娇还带着一丝媚,让男人听到只怕立时能酥到半边身子。
乐轻悠突然伸手遮住方宴的耳朵,心里想着,他还小,这样有魅惑力的哭声还是不要听得好。
方宴眼中柔情宠溺一瞬间满溢,伸手盖住了双耳边的那两只小手,不过外界的声音,虽然减弱几分,他照样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我这样不听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小姐看着镜中的娇颜,幽幽道:“但是,我想要找个堪与我相配的,脱离这个脏地方,又有什么不对吗?”
丫鬟说道:“我知道,凭小姐的才华,一般人您看不上,可您已经被箩姨逼着挂了牌,就不能一直不接客。今晚上这个金员外,虽然比您要大上二十岁,但却是您目前最好的选择。您若是能在这一晚抓住金员外的心,让他把您抱下来,总好过以后被箩姨不停地找人让您去伺候。更何况,有些人是伺候着就要陪着去床上的,您已躲了四五次,能一直躲下去吗?”
小姐对着镜子又低低哭起来,“章儿,我怎么这么命苦!”
在小姐看不见的时候,丫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私心里只觉这位兰儿小姐太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都已身在青楼了,在抱怨命好命歹有什么用?更何况,一个青楼妓子,还想跟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挑挑拣拣嫁个好夫婿吗?
肚里的抱怨没完时,门又吱呀一声响,箩姨披着一袭白纱走了进来,“章儿,给你小姐好好收拾一番,金员外马上就来。”
章儿应声是。
“箩姨”,兰儿突然转身站起来,跪倒在地,“您宽限些时间吧,到时,我一定会无怨无悔地替您赚钱。”
箩姨哼笑一声,抬着兰儿的下巴看了看,猛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兰儿一顿,又忙摇头:“没有,我绝没有。”
箩姨松了手,“咱们这里又不是尼姑庵不容许小尼姑有心上人,但是你要记着,这些年是我供你吃喝穿,还给你请师傅学琴棋书画,不把这些本钱让我收回来,就是对那心上人爱得死去活来,也得给我好好接客。我阿箩好歹在这行当混迹了三十几年,你最好别跟我玩什么把戏。”
兰儿哭着摇头,“我不敢骗你的箩姨,我真的没有心上人。我只是不甘罢,想寻一个更好的罢了。”
箩姨打量她片刻,见她不像说谎,又把目光投在章儿身上。
章儿小幅度地点点头,箩姨的脸色才缓了缓,她伸手扶着兰儿起来,叹道:“真是个傻孩子,我不盼着你们好吗?只是好人哪容易找?罢,再容你一个月,到时无论如何,你是得接客了。”
兰儿闻言,感激不已,连连道:“谢谢箩姨”,顿了顿才道:“金员外……”
“这个你放心,姨就说你不舒服,先让柳儿陪”,箩姨满脸慈爱地说道,她一般不愿把事做绝,虽然这姑娘傻得有些天真,但不得不说,有些豪门公子,爱的就是这一味。
如果兰儿能入得了哪位老爷少爷的法眼,于她来说,不仅能收到一笔赎身银,还能多一条门路。
“只是我丑话说在前面,一个月后你再这样推三阻四的,说不得,箩姨只能跟你撕破脸了”,箩姨拍了拍兰儿的手,这么说道。
兰儿得了一个月的喘息时间,此时箩姨说得再厉害,她也只有感激地点头。
这一手大棒加甜枣,听得躲在衣柜中的乐轻悠佩服不已,同时又为世事人情感觉心冷,直到外面没了说话声,她才拉着方宴的手写下几个字:“咱们什么时候走?”
方宴握住她的手,倾耳细听,楼下的嘈杂声清晰地传入耳内,果然如他所料,那些人在挨个搜查青楼。
“暂时还不能走”,方宴在乐轻悠耳边低声道,“轻轻得陪我演一出戏,然后咱们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地方。”
乐轻悠问道:“演什么戏?”
方宴笑着轻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是谁在那儿?”
乐轻悠刚才开口,声音压得不是那么低,就引起了外面主仆的注意。
方宴捏了捏乐轻悠的手,猛地抬手推开衣柜,将拿着个剪刀过来查看的丫鬟点住了穴道,那边的小姐还未惊呼出声,一颗纽扣被弹过去,小姐保持着侧身惊呼的模样定住了。
方宴这才转身,将里面的乐轻悠扶出来,鉴于刚才的事,乐轻悠也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低着头,别让她们看见我们。”
“没关系”,方宴低下头,乐此不疲地贴着她的耳朵道,“离开这个地方,我就让人把那东西处理好。”
等处理好,自然不会有人再找他们。
二楼响起脚步声以及叫喝着打开屋门的声音时,乐轻悠也和方宴搬着那对儿主仆藏了床帐后面。
起身离开时,乐轻悠注意到那个主仆两个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打转,尤其那个小姐,看着方宴,既痴迷又带怨,让她着实不舒服,两步到床边的衣架上取了件衣服就搭在她们头上。
外面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方宴却是悠悠然抱着手臂,在一旁笑看乐轻悠的一举一动,等她将那对主仆罩住,突然间伸出手将她抱起,两大步来到床边,将她放了上去,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柔声道:“该演戏了。”
乐轻悠看着与自己鼻尖挨着鼻尖的俊美夺人容颜,恍惚明白他说的演戏是什么了。
深呼一口气,乐轻悠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这是演戏演戏,而且她六七岁的时候还跟方宴睡在一起好几次呢,这时根本别多想更别不好意思。
再说,这是自家的少年,有什么可多想可不好意思的。
方宴看着近在咫尺的莹白如玉的肌肤,差点没有亲上去,呼吸相接之间,他将她发上的簪子、外衣一起除了下来,随即单手脱了自己的外衣,将他们的衣服堆在枕边,才一颗颗解下里衣上的纽扣。
乐轻悠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盛满了笑意的黑曜眸子望着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颗颗解着里衣上的纽扣,露出一片白皙精壮的胸膛。
不经意往下多看了一眼,结实的腹肌戳得乐轻悠想眼瞎,她真是没想到,一直在她心中是个比她心理年龄小许多的少年,竟在不知不觉中练出这么一副精壮的身体,那胸前、腹上的肌肉薄薄的,并不显得多么虬结,却极富美感。
乐轻悠暗骂乱看地自己色,忙偏了偏头,方宴看着她红如胭脂的脸颊,却低低笑起来:“宝贝,别怕,我们只是演戏。”
一个宝贝让乐轻悠惊得连忙推他,“演戏你还敢调戏我”。
回去看我不告诉大哥二哥,因为旁边有人,他们两个都很谨慎地没有称呼对方。
“就是在演调戏你啊”,方宴笑着说道,一撤床里的被子,将他们两个都罩在其中,与此同时,房门被猛地踹开。
有人大步进来,语气严厉道:“叫开门你们怎么不开门?”
话未落,已经注意到床上不停抖动的被子,这名衙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维持着严厉的脸色:“快穿好衣服下来,下楼等待检查。”
方宴掀开被子,脸上餍足的神色还未褪尽,将身后的乐轻悠盖好,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小爷带着未婚妻出来找个乐子,谁敢检查?”
一瞬间的尊贵气度让门口的衙役不敢再上前,只在心里疑惑,这是府城那户的混不吝少爷?竟然带着未婚妻到,青楼?找乐子?
跟在门口的箩姨听到这么句话也愣住了,什么未婚妻?兰儿这里怎么会冒出个男人?难不成她真有个了不得心上人?
这么想着,箩姨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往里面看了眼,一见那公子的通身气度,还有那不凡的容貌,当时就是呆了一呆。
“公子,您这是?”箩姨不知该怎么开口问。
方宴冷冷瞧她一眼,“怎么,小爷你都不认识?亏我慕名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
箩姨自问对她们楼里的尊贵客人都了熟于心,但一时担心这是兰儿那丫头一直不吐口的心上人,脸上的惊讶疑惑立时堆成满脸笑:“哎呦,您是应兰儿那丫头之邀过来的吧,刚才忙,我竟然没看见您。真是不该。”
凭她于欢场上练就的一双火眼金睛,这位爷的出身,定然不凡,只这通身气度,就是知府老爷家的公子也比不上半点。
说着转向那衙役,笑着道:“官爷,这是我家兰儿的尊客,才从京城到的,下午兰儿还让老身整治一桌好筵席呢。”随后低声道:“京里来的,随便一个人,伸出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咱们,不敢不敬啊。您瞧那床边公子的一双鞋,不是贵人根本穿不起。”
衙役听了,犹豫片刻,客气道:“公子,咱么在追查一伙大盗,您能否站起来,让在下看看身形。”
“这就是泸州府的规矩,搜查大盗,连妓院里的人都得让你比对?”方宴一脚撑在床上,手搭膝上,姿态更加不羁,淡淡道:“趁我发怒前,滚。”
尽管方宴已经有很久没有这般说话了,这一瞬间还是吓得那衙役如同他以前的下人般心胆俱颤。
衙役心中一凛,着实不敢再得罪,再加上箩姨在旁扇风,片刻后,衙役道了声打扰,转身便走。箩姨帮着帮门关上,离开前,还谄笑着道:“公子您随意,若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好。”
方宴不耐烦地摆摆手,待那扇门合上,他才放下脚,收起一身威势,转头看见被子前段一抖一抖的,心里一颤,忙把被子掀开。
入目的却是一张晶莹如雪、白里透红的极美笑颜,方宴也忍不住笑了,柔声问道:“很好笑吗?”
“嗯”,乐轻悠抓着被角,脸上犹带笑意,“没想到那些人真给你唬住了。”
方宴抻了抻一边的里衣,正色道:“这可不叫唬,而是震。”
想到刚才那位箩姨前倨后恭的语气,乐轻悠又掩着被子笑起来。
方宴帮她把被子扯开,“别往嘴上捂,这种地方的东西不洁”
闻言,乐轻悠将被子砸到他身上,“不洁刚才你还撤开给咱们盖。”
暗暗品味着这个咱们,方宴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那不是权宜之计吗?咱们回去了我给配个药浴,好好清洗一下便是。”
若是被泸州府的衙役带去,即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缺少不得沾染一身腥。
床后的兰儿小姐听到这句话,一行眼泪滑落,刚才还在为那位公子的行为找借口的她,这一瞬间恨极了那两个陌生人。
她是生下来就是青楼女子吗?她是青楼女子,就该这么被他们嘲笑吗?
乐轻悠没想到,方宴只是随意的一句话,惹来了一个女子的恨意,她更没觉得方宴所言有何不妥,毕竟住客栈时他也嫌那里的床褥不干净,现在铺的盖的都是他们重新在泸州府购置的。
“等会儿让那老鸨拿两件没穿过的新衣过来”,方宴系着里衣扣子,“你先别起来。”
乐轻悠道:“我又不是没穿衣服”,伸手把床里枕边他们的衣服叠好,用方宴的外衣包裹起来。
方宴站在床边,一语不发地看着她动作,心里既觉温馨美好,又十分地不好意思,想起刚在在被子下,无意间亲到了她的鼻子,更觉脸上做烧,咳一声转身面向外站了。
乐轻悠也想到刚才被子下的那一幕,心里怪怪的,一时间寂静下来的气氛,让她十分地尴尬。
接下来两人谁都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就这么硬熬半个时辰,方宴叫了声来人。
不片刻,箩姨殷勤地给送来一男一女两套衣衫,带着两个小婢过来,先是瞅一眼站在床边的公子,再看向披着一瀑乌发垂头坐在床上的人。
这一看,箩姨不由吃了一惊,她们花舞楼,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姿态如此曼妙的绝色?虽然看不到正脸,但只这一侧剪影,就是整个袖娇巷的花魁都比不得?
不对。箩姨问道:“兰儿呢?”
方宴看那衣裳并不如何暴露,才道:“有些碍眼,我给放在床后了,放心,明天一早,她们就能恢复正常。”
“你,你不是……”箩姨气得直喘。
方宴云淡风轻,“不是什么?我不是带着未婚妻来你们这里找乐子还能来干什么?你这里的胭脂俗粉,小爷可看不上。”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刚才衙役们追查的什么大盗,箩姨都只能认定这是京城来找乐子的客人,否则她一个小小的花舞楼,绝担不起一点罪名。
更何况,箩姨相信自己的眼力,眼前这个神态随意慵懒的公子,绝对是那种她惹不起的贵人。
箩姨低下头,“公子说得对,您二位随意。”
两刻钟后,乐轻悠和方宴换了一身着装,坐在箩姨特地找来的二人轿上,离开了袖娇巷。
此时虽已是申时,街上却还有小酒馆开着,偶尔的路上还走过一两个行人。
在一个十字街口,方宴叫轿夫停下轿子,打赏了不多不少的二钱银子,便牵着乐轻悠的手散步一般向位于东城的昌文客栈而去。
“你们去哪儿了?”他们刚进客栈大门,坐在大堂一张桌椅上满脸焦色的乐巍就迎了上来,见他们穿得都不是上午的衣服,脸色微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宴道:“遇到点儿小麻烦,我和轻轻解决了才回来。怎么大哥一人在?”
乐轻悠也问:“二哥呢,出去找我们了吗?”
乐巍点点头,“刚出去一刻钟,有夜与、武恒、武艺他们跟着,不用担心,你们跟我回房,把遇到的小麻烦给我讲讲。”
见轻轻恢复了女装,乐巍着实有些担心。
……
方宴让乐轻悠坐在一旁吃着东西,他才开始讲述遇到的麻烦,不过把解决麻烦的方式换成了在一家成衣铺躲到现在。
“这看起来像个钥匙”,将那铁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乐巍沉声道,“我曾在舅舅那见过类似的,听舅舅说,这是饶州一个锁匠研制出来的机密锁……”
正说着,门外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是乐峻回来了,他刚走近自家的客房边,就喊了好几声“大哥。”
乐巍起身开了门,对已经跑到他屋门口的乐峻道:“轻轻和小宴已经回来了,现在都在轻轻这屋里,你也过来,咱们有些事得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