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雪夜,又有篝火,鲜艳的火光映亮了每个人的脸,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而喜庆的笑容,一层不变的笑容。
天青坐在私邸庄园大院中央的大师椅上,望着满院熙熙攘攘的宾客陷入了沉思,今天是他一百三十五岁的寿辰,但他并不觉得高兴。
这样的寿宴每过五年都要置办一次,说实话他已有些厌倦了,他戎马一生、功名一世,经历无数生死搏击、享尽了一切荣华富贵,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已很难有什么事能提起他的兴趣了。
三十多年前他本就请辞王国大将军一职,奈何战事再起,苍冥国大军压境,他又重新披挂上阵杀敌,很遗憾那次他在前线战败了,败得溃不成军,一路退至天京。
天京是王国都城,退到这里那就是退无可退、不容有失,他集结了最后的力量全力反扑,终于把苍冥国大军抵挡在城外,最后国君出面谈判,苍冥国还是退兵了。
这一役之后国君多年卧床不起,政事由王国上一任执法总使皎古代理,好在这些年再无战事,作为大将军的天青也乐得清闲,终日闲置在家。
闲置并不代表他没有烦恼,这些年他最大的烦恼就是三儿子天翼,这个登徒子闹得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三十年前奸污了郊外那位农家少女,这件事本来是小事情,但是引发了一连串的不好效应,他的老对手禹兴扬和他的忠实部下白平海葬送在了凌仙门圣山之下。
陨落了两位知己好友,这些事非但没有给天翼敲响警钟,反而让这个三儿子变本加厉、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这些年祸害的姑娘已难以计数,天青实在是懒得管了,他也管不过来,他对这个儿子实在失望透顶,你要玩女人可以,但有一个条件,绝不能弄出人命。
天翼后来确实没有出过命案,但名声已在王国烂透,好在各路机构和宗派都是他天青的朋友和门生,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都被这些人硬生生的压了下来,天青也不好拂这些朋友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正他天大将军权倾天下,谁嫌自己命大敢上门兴师问罪的?
正是因为如此,三十多年前那位上门兴师问罪的农家少年反而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印象不是少年的执着与正直,在他们这种权贵顶峰的人眼中,正直它就是一个词而已,它只能出现在书本上,绝对不会出现在现实中,谁去较真的话谁就是个愚不可及的呆子。
这世上哪来真正的正义可言?
而所谓的深刻印象也不是出现在现实中的,而是存在于他的梦境中,很多个深夜他都会被噩梦吓醒,那位被害的农家少年和自尽的农家少女化身为青面獠牙的厉鬼,用着最恶毒的声音朝他嘶吼:“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我不要你死,我要你们所有人生不如死!”
这梦魇困扰了他很多年了,但他不敢说出来,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说出来,英武一世的天大将军连苍冥大军都没怕过,难道还害怕小小的虚假梦境吗?
可梦境是如此的真实,而且还反复的出现,于是人就难免疑神疑鬼。
尤其是在今夜,他总觉得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这在以前的寿辰上是从未出现过的。
如果说这前两个烦恼令他不安的话,那么剩下一个烦恼就是幸福的烦恼了。
大儿子战死沙场多年、二儿子一直下落不明、三儿子又是十足的败家子,与妻子仔细商量之后天青决定再要一个孩子,也就是第四个孩子。
第四个孩子是在苍冥国战事之后出生的,是一个女孩,取名为天珠。
天珠从一生下来开始就集百般宠爱于一身,因为这是天家唯一一位掌上明珠,由于前三个儿子的前车之鉴,天青也是格外注重天珠的成长,而天珠也没有让父母失望,这位天之骄女天资卓绝,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十八般武艺尽皆熟练,更难得的是在五岁就觉醒了源能,如今三十四岁芳龄已是高级战师,即将跨入战将级行列。
要知道在大盛王国,战将级源能者高至将军之位、低则坐拥宗派,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这个高度,而天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说前途不可限量。
天珠本人也是落得亭亭玉立、美貌惊人,加之这个年龄,正是谈婚论嫁的最好时机,然而天青却很苦恼,珠儿太优秀了,放眼大盛王朝几乎就没有同等的年轻才俊配得上她,这让他这个当父亲又着急、又期待,自己的未来快婿究竟在哪里呢?
此刻大院中的宴席进行到了一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远处水榭亭台中的皇家舞姬们纷纷载歌献舞、欢庆寿宴,湖畔草坪上燃起了篝火,烟花则是在飘着雪花的夜空中绽放出五彩绚烂的一行行大字:“恭祝天青大将军福禄双至、长命百岁。”
看见这璀璨的烟花,在场许多人都欢呼起来,天青却是有些恍然,相同的烟花、相同的字幕,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他已看得有些乏味了,已没有了当初的欣慰与兴奋。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又一束烟花再度升起,夜空中绽放出一行彩字:“迟来的正义不叫正义,而是恶梦!”
看到这行字,原本欢乐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都惊讶的扭转了头,天大将军的寿宴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贺喜烟花呢?是不是搞错了?
天青皱了皱眉,扭头望向一旁的管家。
管家被他这一眼看得冷汗直流,慌忙解释道:“将军,可能是那些烟花巧匠弄错了。”
再弄错也不可能在他天青的寿宴上弄出错,除非是不想活了。
管家的话虽委婉,但天青也知道,历年置办烟花的人是天翼,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就知道寻花访柳、喜欢这些奇巧淫技,要出错也是天翼出的错。
“翼儿现在何处?”天青淡淡的问道。
管家回答得极为小心:“翼少爷现在后院的舞房。”
天青再度皱眉,天翼显然又跟那些皇家舞团的舞姬在后面鬼混,皇家舞团这些年简直快成为天翼的后宫了。
“珠儿呢?”天青又问。
管家道:“小姐还在练功室,马上就出来了!”
天青满意的点点头,天珠一向都令他满意、让他放心。
忽然间庄园大门口一片喧哗骚乱,一群护卫手握着武器在紧张倒退,外面似乎有人闯进来了。
人群再度安静,多少年了,天家大院都宁静无事,怎么这一次有人敢硬闯呢?
天青也不禁抬头,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这两个人都很年轻,男子穿戴破旧,绝非什么名流宗派,但男子的气质却非同寻常,他神色泰然、闲庭信步,仿佛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而女子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一看就知道是农家姑娘,但这个农家姑娘却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她一走进来很多男人的眼睛都直了,连呼吸都几乎停顿,在很多人的眼中,这个农家姑娘的样貌比起天珠小姐都不逞多让,甚至还远胜几许。
这一男一女绝非普通人,天青瞬间得出结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很眼熟。
不光他这么认为,在场的其他人都得出了相同判断,于是就有人上前询问了:
“是什么人敢硬闯天大将军的府邸?不知道今夜是天大将军的寿宴吗?”
上前的是一个戎装军士,看面貌并不年轻,却长着一张英俊的白脸。
丁蒙笑了:“你是谁?”
军士顿时露出了傲然之色:“天青将军飞马部急行军先锋大将展锋,正是末将!”
丁蒙若有所思:“展龙展艺是你什么人?”
展锋有些惊讶:“阁下认识家父和我大伯?”
丁蒙点点头:“原来是展龙的儿子,很好!”
展龙就是当年在寿宴上杀害郑明的凶手,而展艺则是展龙的兄长,这两个人早在凌仙门山下被禹兴扬灭得渣得都不剩。
一看丁蒙淡然的神色,展锋有些不安:“阁下何人?”
丁蒙扫视大院一眼,在场全是些各路英豪、皇室宗门,他沉声发话:“我,叫郑明!”
纪尘雪也跟着出声了:“我,叫巧姑!”
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两个人是疯子吗?无名小卒也敢自报名号?
而少部分人的脸色却变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三十多年前的今天发生的事,那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现在死人复活,莫非是冤魂厉鬼回来索命了?
天青的眼皮子跳了跳,他终于知道今夜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不安的预感了,当年的余孽没有斩草除根,现在后患来了。
只不过他审视对方,发现丁蒙二人只是两个初级战士的气息,这就不足为惧。
可惜展锋并不知道这些,他还在咄咄逼人的发问:“你们两个未经通传就擅闯天大将军府邸,还在寿辰如此喜庆之时提及亡父,你可知罪?”
纪尘雪忍不住笑了:“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念在你们年轻,又是初犯,所以从轻发落,这样才能体现天大将军的大将之风、宅心仁厚?”
“你!”展锋被抢白得直翻白眼,一股火气立即窜上脑门,他不禁怒道:“你们存心闹事是吗?”
纪尘雪笑颜如花:“你错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
展锋微微松了口气,跟纪尘雪打交道就是这样,你明知道她来意不善,可是看到她那一脸的倾城笑容,你就不容易生出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