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国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陪笑道：“内子家教极严，向来不见外客，我也不好说什么……”
赵翼点点头：“那就算了。”
栗原国起松了一口气。
两人开始吃饭，栗原国起趁赵翼埋头夹菜时，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
每一样菜份量都很少，但是样式很多，造型好看，滋味鲜美。
一旁的歌女们演唱着动听的歌。
栗原国起讲着各种有趣的故事，哪怕赵翼大多数时候只是“嗯”“啊”地说两句，他也依然滔滔不绝。
吃得差不多了，赵翼取了白布，擦了擦嘴，直视着栗原国起。
栗原国起只觉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后背直冒冷汗。
他强自镇定下来，摆摆手让歌女们停下演奏，对赵翼说：“星域长阁下，在庆祝酒会那天，我喝多了酒，在博尔哈的撺掇下对您说了无礼的话，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说着，栗原国起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甚至不敢用腹语道歉，生怕赵翼听不懂，或者装作听不懂，浪费了这么一次机会。
他看着赵翼的脚，大气也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难耐的沉默。
赵翼悠悠地说：“栗原部长，若是从前，咱们名虽上下级，其实也是同僚。些许冒犯，只要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从此洗心革面，那都不是问题。”
“但是……”
一听到“但是”，栗原国起的心便悬了起来，只听赵翼继续说道：“我打个比方，你们日本人历史上有个号称万世一系的天皇。若是当时有人冒犯了天皇，天皇能随便原谅吗？”
栗原国起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是了，赵翼如今自称真神，虽然这件事在栗原国起看起来就和玩笑一般，但是他以这个理由拒绝原谅，是完全说得通的，不会招致其他托利党人的反感。
就在栗原国起绞尽脑汁地想找理由说服赵翼时，赵翼又张口说道：“不过，我是宽宏的。如果你愿意带领全家皈依我的教，让你的女儿们都加入教会做修女，我便可以原谅你。”
图穷匕见。
栗原国起将身子弓得更低了一些，生怕让赵翼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孔。
让女儿们都加入教会做修女？
那不就是把女儿们推入火坑嘛！
他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如果不能和对方和解，那自己只能选择辞职，否则继续面对对方的打压，自己恐怕真的要疯掉。
选择辞职，通向星域长宝座的道路就会断绝。
栗原国起一路走来，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辛困苦，才有了如今的风光地位，璀璨前程。就这么轻易放弃，他当真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这时，栗原惠子走出来了。
她向赵翼福了一福，柔声说：“栗原惠子见过星域长阁下。”
“惠子夫人好，感谢你的盛情款待。”
栗原国起低声说：“你怎么出来了？”
栗原惠子不回答丈夫的话，而是说：“星域长阁下，您的要求，我代外子答应了。具体的仪式，我们听您的安排。”
栗原国起的额头青筋暴起。
赵翼笑道：“行！夫人能做部长的主就行。目前条件有限，教堂就设在官邸地下的庇护所里。明天晚上，我在官邸等着部长和全家人过来。”
栗原惠子说：“好的。”
——
一送走赵翼，栗原国起就甩了惠子一个耳光。
“贱人！谁让你答应的？”
栗原惠子捂着脸，脑子嗡嗡的，根本听不清栗原国起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
她揉了揉脸，让脸上火辣辣的痛觉稍微过去一些，冷声说道：“栗原国起，你耍威风耍够了没有？星域长在的时候你连屁也不敢放一个，他走了，你却冲着自己的老婆耍威风。你行啊你，你真行。我陪了你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了！”
栗原国起怒道：“你为什么要答应他那种无礼的要求？”
惠子说：“因为我嫁了个无能、不智、无礼、怯懦而又贪婪的丈夫，不答应对方的要求又能怎么办呢？”
“你把话说清楚！”
“你在政界混了二十多年，却不敢去争星域长的位置，拱手将机会让给一个全无经验的年轻人，是为无能；贪杯失控，是为不智；跟着博尔哈一起炫耀资历，是为无礼；略一辱骂则心态崩溃，是为怯懦；舍不得职位和前程，是为贪婪。我有哪一点说错了吗？”
栗原国起怒目圆睁，忽然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惠子见此情景也慌了。
要是真把自己老公骂得犯了心脏病，那可就不好了。
她扶着栗原国起，将家庭医生喊过来。然而没等医生过来，栗原国起就恢复了过来。
“拿杯水来……”
有人去拿了水，栗原国起饮下，顺了气，对惠子说：“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政治！我和博尔哈二虎相争，出不得一点错。大选之前托利党民调落后很多，几乎不可能翻盘。谁代表托利党竞选，谁就背锅。背了锅，再想争就难了。踏错这一步，就至少是十二年，到时候出现什么变数都有可能。我宁可不参加党内选举，等上四年，也不能背这个锅！”
惠子问道：“你既然说今年民调落后很多，那赵翼又是怎么赢得选举的呢？”
“他煽动民粹！”
“那你为什么不能煽动民粹？”
“因为……太复杂了，跟你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
栗原惠子说：“我不管那是因为什么，总之人家赢了，现在权力掌握在人家手里。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你下不了这个决心，那我就帮你下。要不然你就自己去辞职，我并没有说一定要当个星域长夫人，当个参议员夫人也挺好的。”
栗原国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惠子抱住了丈夫，低声说：“不要难过，每一个女人都要面临这一步。你养育她们长大，现在为了你的大业，她们做出一些牺牲也是应该的。”
栗原国起趴在妻子的肩膀上呜咽着。
惠子拍着丈夫的背，目光看向远方。
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已经嫁人了，能借着这个机会将碍眼的庶女们全部送走，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