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战智湛坚定地点了点头。既然深夜闯进鲍局长家告状,战智湛就相信鲍局长能为海哥和武友义两家人,以及屈死的人主持公道。
一夜之间,十一条命案,两家被灭门,这在全国也是一起大案要案。战智湛赶回海哥家时,已是黎明时分。而在勘察现场的警察当中没有见到大案队副队长孙向东的身影,却令战智湛惊疑不定:“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呀,难道孙向东真的给鲍局长抓起来了?”
“八大金刚”一众兄弟得知噩耗之后,都率领自己的手下,纷纷赶到海哥的家。按照鲍局长的嘱咐,战智湛隐瞒了二哥武友义曾有血书这件事儿。战智湛是理解鲍局长苦衷的,如果众兄弟得知武友义血书的内容,埠头立刻就会出现大骚乱,就会血流成河。
一众披麻戴孝的兄弟痛不欲生,一起跪在海哥和二哥武友义两家,以及“大龙”孔庆龙、“二癞子”孔庆来、殷蓉蓉十一具遗体前哭得号恸崩催,矢志报仇。一般来讲,女孩儿连小动物都不敢杀,对尸体是发自内心的格外恐惧。可小飞和李凤艳与殷蓉蓉三姐妹情深,她们见到殷蓉蓉惨不忍睹的遗体,虽然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居然忘记了恐惧为何物,细心的将殷蓉蓉的遗体擦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海哥家的院子里很快搭起了灵棚,十一具遗体成殓在火葬场送来的棺椁中。正中依次供奉着海哥和武友义两家七人的牌位,侯玺堃侯大爷、“大龙”和他的弟弟“二癞子”,以及殷蓉蓉的牌位略小,供奉于下方。
海哥和武友义很有面子。仄酩同志亲书“浩气长存”四字供奉于海哥遗像前,而鲍局长所书“铁血刑警,安民柱石”则供奉于二哥武友义遗像前。海哥的干儿子王东星披麻戴孝,跪在海哥和慧敏嫂子遗体前,以额触地,“咚咚”有声。他哭得死去活来,犹如听孤雁嘹唳,和着凄恻的箫声:“爸爸呀,爸爸……你走了我可怎么办?你可知断肠人在天涯。”
唉,还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泪?还要流多少泪,才能不心碎?海哥和武友义生前交友甚广,省市政、商两界名流,受海哥资助过的老幼、妇孺,以及各大小帮派的头目络绎不绝,纷纷前来致哀,王东星在姜彩凤搀扶下,对每个吊唁的人鞠躬还礼。
让战智湛稍感意外的是如此人伦惨变并未让“老高丽”显得特别悲痛,他请来的极乐寺的十几名和尚和几十名佛友,顶着凛冽的寒风,在十一具遗体前伴随着悦耳的法器声,恭诵《地藏王本愿菩萨经》和《大悲咒》经文,超度冤死的亡灵,愿他们早日听到佛法,去转生、超脱。突然,慧敏嫂子养的京巴狗豆豆冲进了灵堂,疯狂地跳上成殓慧敏嫂子的棺椁,扯掉蒙在慧敏嫂子身上的白布,“呜……呜……”悲鸣着用舌头舔遗体的脸。
灵堂中的众兄弟本已停止了哭泣,正忙于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此情此景让所有的兄弟又都忍不住痛哭起来。前来吊唁的客人见豆豆居然知道主人已逝,这么通人情,如此忠义,也无不扼腕叹息,泪流满面。豆豆本来由“黄皮子”的女友陈招娣照顾,怎么跑到灵堂来了?
后来据陈招娣讲,豆豆一直焦躁不安,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发疯般挣断了绳子,闯进了灵堂。陈招娣急忙抱起豆豆,豆豆却极力挣脱开,跳到地上,在灵位前不断奔跑狂吠,几次险把火烛绊倒。陈招娣无奈,只好把豆豆关进殷蓉蓉的房间。但此后,豆豆就再也不吃东西,也不吠不叫,天天流泪。苦苦支撑了十六天之后,豆豆终于闭上了眼睛,去伴随它的主人去了,令连日来一直悉心照料它的陈招娣伤心不已,怀念了很久。豆豆死后,陈招娣把它埋在了海哥家的院子里,让它永远守护着主人的家,守护着主人。
趁着吊唁的客人稀少的时候,在“四锛喽”的催促下,战智湛详细讲起了事情的经过。他不敢略过去“卫道士”家吃饭的事。讲到他几乎丧命的惊险处,五位哥哥和王东星神情紧张,陈招娣、姜彩凤、小飞和李凤艳三位女孩儿却惊呼出声。待讲到海哥和二哥武友义两家人被害的惨状,战智湛已泣不成声。五位哥哥无不潸然泪下,默默听着“老高丽”诵经:“天也空,地也空,物换星移山海熔。日也空,月也空,岁岁年年几秋冬。生也空,死也空,来来去去不由衷。男也空,女也空,忽男忽女轮回梦。命也空,运也空,造化都在定数中。风也空,水也空,心行美恶化吉凶。君也空,臣也空,改朝换代天下公。将也空,帅也空,转眼荒郊黄土封。父也空,母也空,合眼阴阳两朦胧。兄也空,弟也空,莫为家产互交攻……”
忽然,“老高丽”的手下“刀王”李青山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刀王”接过“山东子”递过来的孝帽子和孝带戴上,在海哥、武友义等人的牌位面前跪倒磕了三个头之后,这才起身走到“老高丽”身边,附在“老高丽”耳边低语了半晌,然后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老高丽”本来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一条缝,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刀王”后,冷电似的目光在战智湛的脸上扫了一下,这才又缓缓的重新闭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许久,“老高丽”才平静地说道:“青山,你就当着众位师伯叔的面说说这事儿吧。”
“刀王”躬身答应了一声“是”之后,就讲了起来:“今儿个一大清早,就在霍伦县城上班的时间发生了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儿。市局大案队的副队长孙向东脑袋瓜子上缠着绷带,在霍伦大街上敞着怀,露出腰间插着的两只五四式,指名道姓的大骂‘霍伦大侠’卑鄙无耻,暗算伤人,不是人揍儿的!路过的人,有认识孙向东的,但大多数不认识,大家伙儿不知道‘霍伦大侠’怎么惹了孙向东,都围着他看西洋景。孙向东手里还挥舞着一把攮子叫嚣‘霍伦大侠’要真是个爷们儿,站着撒尿的,是个侠义之人,就别当缩头乌龟,就站出来和自己比个高低,比枪比攮子都行!”
众兄弟听得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中,不明白“老高丽”让“刀王”这个时候说起这件事儿是何用意。那个什么瘪犊子孙向东就不是好揍儿,他和“霍伦大侠”有何冤仇那是“霍伦大侠”和警察之间的事儿,与众兄弟有何关系。谁不知道“霍伦大侠”专杀人渣呀?谁让孙向东也是人渣呢。当然,众位哥哥不明白,只有战智湛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老高丽”已经在怀疑是他去杀孙向东未遂了,他自然也会联想到孙向东是凶手之一了。而战智湛是知道底细的,却不知为什么隐瞒了事实真相。
战智湛下意识的摸了摸左肋的枪伤,拿出一颗大前门香烟,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克制住手的颤抖,点燃大前门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刀王”接着说道:“还有更蹊跷的呢。孙向东在那旮沓折腾了不到半个点,忽然来了几个警察,下了孙向东的枪,把他带走了。”
听到“刀王”说到这里,战智湛的心中又是一阵狂跳,也可以说是一阵狂喜。他虽然还是十分疑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还是一厢情愿的想道:“难道……难道鲍局长真动手了?”
“四锛喽”狐疑的问道:“青山,你说清楚喽,你刚才说是谁抓的孙向东?”
“郝疯子”一拍大腿,不满的说道:“哇尻!我说老七呀,你咋净管闲事儿,他们警察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哥儿几个管他谁抓谁干啥,正事儿还忙不过来呢……”
“老五,你别瞎寻思。不是因为孙向东抓过我,我就恨他。我估摸着这里边指定有事儿,海哥和二哥两家人被害了,没准儿……没准儿和孙向东这个瘪犊子有关……”“四锛喽”摇了摇头,说罢,看了看战智湛。
“啥?”“黄皮子”、“郝疯子”、“卷毛”呼喇一下子站起来。他们一起穷凶极恶的盯着“四锛喽”,又顺着他的目光转向了战智湛,就好像战智湛是杀害海哥和武友义两家人的凶手。
战智湛极力镇定自己,若无其事的扫视了一眼虎视眈眈的众位哥哥,见只有“老高丽”微闭着眼睛,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口中喃喃有词,纹丝不动。已知此时不能说错了一句话,否则后果难以预料。战智湛疲乏已极,不愿说话。于是,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杀手里面没有看到孙向东。战智湛生怕众位哥哥不明白,急忙又补充说道:“那几个杀手都和俺朝了面儿,烧成灰俺也认得。孙向东俺是认识的,里边没有他。”
众位哥哥这才松了口气,纷纷落座。“刀王”这时才有机会回答“四锛喽”的话:“七师叔,抓孙向东的警察中,有人认出来两个是霍伦县公安局的,还有三个是市局的纠察……”
“老高丽”虽然眯着眼睛不知在念什么经,但战智湛相信他说的话“老高丽”是不会相信的,起码不会全信。就是外表粗野的“四锛喽”,也难说他能够相信。自然,他们不是怀疑战智湛是凶手,而是怀疑战智湛隐瞒了真相。也许,没准儿有谁还会怀疑海哥和武友义两家人被灭门时,值班的战智湛为什么那么巧会没在海哥家?也许,战智湛吃完饭回到海哥家之后,发现大祸已经酿成,羞愧和悲痛交织。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与孙向东,这才去找孙向东报仇。也许,有个别人甚至会怀疑战智湛和凶手有牵连。另外,天快亮了战智湛才打电话通知各位哥哥,这半宿的时间可是空白。战智湛有摩托车,找孙向东报仇完全来得及。
果然,“四锛喽”阴森森的盯了战智湛半晌,叹了口气说道:“老八,七哥知道你是一条讲义气,敢作敢当的汉子,有啥事儿别一个人担着。说出来,你还有五个哥哥呢!”
听“四锛喽”说到这里,战智湛的眼泪“呼喇”一下子涌了出来,差一点把武友义血书的事儿说出来。但考虑到血书关系太大,自己又答应了鲍局长。于是,战智湛哽咽着说道:“谢谢七哥!俺……要是有孙向东的……俺……俺第一个剁了他!除非……除非他先杀了俺!”
见战智湛泪流满面的样子,“卷毛”的心软了,他瞪着怪眼,埋怨“四锛喽”道:“老七,老八的为人咱们哥儿几个谁不知道呀?他都一宿没睡了,你老叮吧逼他干啥呀?”
“郝疯子”一拍脑门,说道:“你们瞅瞅!你们瞅瞅!还是老六说得对!咱们哥儿几个都伤心懵圈了,老八这么累,也不知道让他好好歇一会儿。累坏了老八,海哥和二哥也不能答应呀!海哥和二哥的灵位有咱们哥儿几个守着还不行嘛。”
见众人都点头称“是”,“郝疯子”大叫道:“‘二德子’!‘二德子’!你个瘪犊子跑哪儿撩骚去了?麻溜儿利索儿的送你八师叔去巴拉啦睡觉……‘二德子’!”
在众位哥哥的劝说下,战智湛几经推辞,这才随着慌慌张张跑进门来的“二德子”去巴拉啦名人会所睡觉。他,的确是太疲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