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观宴执酒,抬头看她。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头顶悬着明月,明月下是起伏的屋檐,是灰白的梅花桌,是微风拂面,是花瓣纷飞,是池水微皱。
这一看,看入彼此的眼。
酒香与花香缠绵在一起,空气里有什么在微微发酵。
黎笑眉微怔。
她想,那个黎笑眉为什么那么痴迷他,可能是有原因的。
很难有人能抵得住这样一张绝色脸孔吧。
她轻咳一声,又问一遍: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大晚上的,月亮下容易惹祸。
戴观宴抿着薄唇,直直的看着她,答案显而易见——为你而来。
黎笑眉读懂了,又咳一声,面颊有些发热。她没话找话:你是喝了酒来的?
她看清楚了,刚才他只是倒酒,但他身上已经有酒味了。
司机送来的。戴观宴瞥了眼旁边的座椅,坐下说话吧。
黎笑眉没动,他又说:放心,我不会吃了你。
……黎笑眉瞥了他一眼,与他隔开一张椅子坐下。
戴观宴将酒杯放她面前,她道:我不喝酒。
戴观宴哂笑,收回手放自己面前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你在备孕?
黎笑眉微微睁大眼睛,胡说八道什么呢。
戴观宴浅笑着:你以前想要孩子了,就逼着我戒烟戒酒。
……这话,她搭不上。
戴观宴也不在意,自己抿了一口:不过我要谢谢你。幸好你那时会调养身体,黎宝生得很健康,几乎不怎么生病,就是调皮。脾气大,不好管教。
……这话,她也接不上。
戴观宴又喝一口酒,说道:小尘的身体好吗?我看那孩子文静,不像男孩子那么调皮活泼。
说到孩子,黎笑眉立即维护起来:小尘只是懂事,不想让我辛苦。
但要说到孩子的健康……她怀孕的时候已经是个植物人,每天靠药液吊着一条命,胎儿多少受了影响。武琰说,孩子生下来时,才只有三斤重,小猫崽似的,哭声都不大。
医生一度以为养不活,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直到恢复到正常指标才接回家。
那孩子简直就是来报恩的,几乎不用黎笑眉操心。
戴观宴扯着唇角苦笑了下,第三次将酒杯送到唇边:那挺好的。不过我没把黎宝教成淑女的模样……我不希望她跟你一样……以后她长大了,不管是遇到喜欢的人,还是别人喜欢她,我希望她强悍,以她自己为中心,不要迁就别人。
学童叶欣那样挺好的,活得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争什么,不想要也不被道德绑架,从不委屈自己。
现在的戴观宴,有这个实力让自己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也不是他小时候的无奈。
只是,他只有一件事无法满足孩子的心意。
男人看着黎笑眉。
黎笑眉捏了捏发热的耳朵,不要长成她这样?
她怎么了?
他的意思是,不要像以前的她那样做成一个好人?
嗯……那确实不太好。
黎笑眉看他第四次往嘴里送酒,忍不住道:你还是少喝点酒吧。
你在关心我?
黎笑眉微微皱眉:我虽然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现在还算是认识,你是我的客户,我自然希望你身体健康。换做别的客人,她也会这么劝。
谁喜欢酒桌文化,伤身又伤钱。
人到
中年,身体机能就下降了。你既然要做黎宝的后盾,起码要看着她长大,能照顾自己才能不管吧?要是喝出个中风来,还得孩子照顾你,孩子有什么错,要遭这罪?:
人到中年?
戴观宴为这四个字心头堵了下,无语的很。可她之后的语气,说的每个字,却让他笑了起来。
他盯着她。
黎笑眉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皱起眉毛。
戴观宴道:黎笑眉,你刚才的语气,就跟以前一样。
不让他做某件事时,就说一堆话来讲道理,烦人得很。
可他爱听。
能再多说几句吗?
神经病。黎笑眉翻了个白眼,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睡觉了。
戴观宴:黎笑眉,我听说,他对你很好?
黎笑眉的身影一顿,回头看他。
他?
武琰吗?
嗯,对我非常好。
至于怎么个非常好,不需要对别人说明。
戴观宴:他把你藏起来,让你跟孩子失散六年,你也觉得他好,不恨他吗?
黎笑眉的气息沉下来:他没有忽视黎宝,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把我作为母亲的关怀给了她。
那时候她只是个植物人,对黎宝能有什么照顾?只是让她看着害怕罢了。
戴观宴听着他对于武琰的一再维护,心就像浸泡在百年陈醋中一样。
呵,那么我呢?也不恨了吗?
黎笑眉张了张嘴唇,望着那双布满复杂情绪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对童叶欣说的是两讫。
戴观宴,我听说在我坠下缆车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离婚协议,连遗产都写了。我想,那时候的黎笑眉,放下的不只是爱,还有恨。
所以不管她有没有失踪,他们的结局六年前就已经定下来了。
就是两讫,不拖不欠,一刀两断。
如果说,我不愿意呢?戴观宴直勾勾的盯着她,手指攥起来。
六年,他也付出了六年,无法接受她的不爱亦不恨。
黎笑眉轻轻的咬着唇瓣。过了两秒,她回答道:戴观宴,我无法给你回应。我有丈夫——
你那算什么丈夫!你是黎笑眉,不是他给你的那个什么黎笑梅,你那张结婚证就是假的!
戴观宴想到他们的离婚就火大。
武琰拿着她的遗书与离婚协议来找他,让他完成黎笑眉最后的心愿。他这才签字。
可那时候,武琰已经将黎笑眉藏起来了,利用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耍手段,他怎么能承认?!
但凡多给他一天时间,让他缓过那段震惊悲痛,他也不会在那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所以,他也不会承认武琰与黎笑眉所谓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