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湛天走后，唐朝被李茯苓单独叫去了别处谈话。
慕斯晨在车上等了好一阵，男人才面色如常的回来。
司机开着商务车从老宅驶了出去，慕斯晨沉默一路，直到车子快进正荣府那片庭院，她才忍不住问道：“刚刚你妈，同你说了什么？”
唐朝的眼睛是闭着的，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闭目养神，“问问我跟你的事。”
慕斯晨其实心里早有所料，当年她跟唐淮被曝光的那些照片，触怒了李茯苓的底线，她便对这准儿媳的印象大打折扣，一度到了无法接受的地步，“那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唐朝嘴角微微勾勒，若有似无的弧度挂在唇边，“我还能说什么？非你不娶这词，都快常挂嘴边了。”
慕斯晨很是在意，“那你妈，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你今晚很加分。”
商务车四个轮子碾过院子里平整的鹅卵石，发出石子细腻的摩擦声，路边的景观灯照出冬夜中的团团白雾，车窗上被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慕斯晨视线望不出去，只能看见明亮的灯光打在玻璃上，她静了半晌，汽车都停到家门口了，才道：“我不是为了加分。”
唐朝掀开阖起的眸子，双眼融入车室的昏暗里，他当然知道她是在为他鸣不平，“下车吧，先回屋。”
男人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慕斯晨没有犹豫，也跟着下了车，她跟上唐朝的脚步，同他一道在玄关处换了崭新的情侣拖鞋，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红木梯上了二楼。
主卧内，唐朝若无其事去了浴室洗澡。
慕斯晨反倒没他的心理素质那么好，她径自坐到沙发上，面色凝重，总是提不起多少心情。
慕斯晨想等唐朝出来好好谈谈，她脚拇指顶起拖鞋的鞋尖，缝绣在上面的灰头兔也翘了起来。
这两双情侣鞋是她前几天在网上看到非要买的，唐朝嫌幼稚，怎么都不肯穿，哪怕他那双鞋是素板的，没有花里胡哨的兔子脑袋，就只是个同她颜色一模一样的绒毛拖，他都不肯要。
今天晚上，却是二话没说就给穿脚上了。
慕斯晨猜不出他什么心思，说没生气吧，回程这一路又对她冷淡得紧，说生气吧，又透露给她这些小细节。
慕斯晨一下下的踮着鞋尖，唐朝系着浴袍的腰带从浴室走出来时，她这才停止那个动作。
男人脖子上搭着条白色毛巾，发尾末梢还有些滴水，水珠全润进毛巾的柔软里。
他来到她身边，坐下后，右手拿起那条帕子，胡乱的在头上擦了擦。
慕斯晨接过手，“我来吧。”
唐朝隐晦的看了她一眼，神色平平，也没说话，便就将挺直的背部线靠进沙发，任由她在自己头上捣鼓。
他曾说过，不喜欢有人碰他的头。
但她是个例外。
在唐朝身上，她拥有无数个例外。
慕斯晨单膝跪在男人身边，仔细为他擦着短发，擦到半干才停手。
“这样行吗？”
唐朝随口答道：“行。”
慕斯晨抽回双臂后，就着那条跪着的腿，压坐在他旁边，她手中揉着湿润的毛巾，过得片刻才开口，“你心里还很不高兴，是吗？”
唐朝笑笑，食指忽地在她鼻翼处轻刮，“慕斯晨，你在做你自己。”
她凝着眉看他，看他浅薄的唇瓣漾出一抹弧度，男人嘴角笑容很淡，却足以光照四周，“唐朝，我不想骗你，我也骗不了你，今晚救唐淮的事，若再给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选择那样做。”
“嗯。”唐朝将她拉到怀里，环紧了女人的背部和后脑勺，“我知道。”
“你知道？”
慕斯晨听见唐朝温热的气息，在自己耳边低肆的轻笑，“因为你是太阳。”
他说：“是你爸，给了你一颗爱的种子，教会你如何去做太阳。”
慕斯晨听到这话，五官全都皱到一块儿去，眼泪霎时汹涌澎湃，“唐朝，可我最想照亮的人是你。”
她紧紧抱住男人的脖子，“你别在土壤里藏的那么深，那些又黑又湿的地方，不适合你。”
心怀仇恨，日日夜夜的煎熬，他何曾让自己好过一天？
难道唐淮死了，就真的会解脱出来吗？
可唐朝的症结，根本就不是唐淮。
那只不过，是唐湛天的缩影，是他父亲的替代品。
而唐朝内心真正想杀死的，是自己无法直视的父亲。
因为是生父，动不了。
慕斯晨侧脸不断蹭着男人的鬓角，“唐朝，你放过你自己吧，我跟你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以后还会有三两个孩子，我们一起做他们的太阳好不好？”
唐朝喉结轻滚下，“你是要我放过唐淮吗？”
“不是，不是，都不是！”慕斯晨更加用力的把他抱住，“你不用放过任何人，你只需要原谅你自己，你的出生没有错，你的家庭没有错，你的童年没有错，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我们的相遇也是命中注定，没有那么多对错，原谅这一切吧，原谅你自己！”
唐朝冷毅的唇瓣紧紧抿着，抿出的直线越发显得唇形削薄而好看。
他闭起眼，俊美的脸庞沉浸在坠入深渊的痛苦中。
而她，是他此刻能抓住的仅有的那么一点温暖。
“你等下。”忽地，慕斯晨拍拍他的背，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唐朝掀开眸子，见她踩着拖鞋朝床头柜走去，“做什么？”
慕斯晨拿出支签字笔，背着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女人一番折腾，最后连剪刀也用上了，好一会儿才返回到唐朝这边，她弯腰将自己的杰作摆在男人腿上，“三公子，请笑纳。”
唐朝瞅了眼，竟是一个剪得还算像模像样的小人儿。
小人儿头上赫然写着‘唐淮’二字，大肚腩上，他父亲的名字也没放过。
唐朝哭笑不得，“这都什么鬼？”
“你可别小看它，这可是解压神器，真的很管用，包治百病。”
男人挑了挑锋利的眉角，“你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慕斯晨道：“我性子偏向我爸，我妹妹性子像我妈，看不出来吧？小时候我其实经常被她欺负，那时候，我就经常这么偷偷打她。”
说着，她便单手扶着他的肩，脱下右脚的拖鞋递过去，“来，试试。”
唐朝一口回绝，“幼稚，不要。”
“试试嘛。”
“不。”
“那这口恶气，我帮你出了！”
慕斯晨一记鞋拔子狠狠拍下去，薄薄的纸张都给她砸坏了。
唐朝疼地闷哼一声，右手按住自己的左大腿，咬牙道：“慕斯晨，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