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以后,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浓烈,临江轩门上的薄帘了也换成了双层的厚布帘子,青妙搓着手快步掀帘进入屋里,一股暖流包裹着全身,长长地舒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眼帘子,心想大小姐怕冷,过不了几天估摸着就可以换成夹棉的了。
走至床边,青妙轻声唤了几声,林碧凝从昏昏沉沉光怪陆离的梦里醒来,眼睛又疼又胀,伸手摸了一下,果然已经肿起来了,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青妙刚将墨绿帐子挂在竹节纹帐构上,撑坐起身吩咐道:“拿帕子和冷水来。”
“少爷要这些做……”什么。
青妙一看到林碧凝红肿的眼睛,剩下的话自动消音,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东西,回来后把盆放在脚踏上,等她把帕子拧得半干,林碧凝已经在床上躺平,敷之前她提醒了一句:“我要放上去了,会有些冷。”
“嗯。”林碧凝轻轻颔首以示知道。
青妙敷好冷帕子,发现林碧凝没用枕头,找了一圈,原来在角落躺着,大小姐睡相素来很好,这个枕头是什么时候跑到里面的?
“没枕头躺着不舒服,少爷将头抬一抬,我给你重新枕好。”青妙一面说一面探着身子往角落里够枕头。
“不需要,枕头湿掉了,你从箱笼里拿一个出来,”林碧凝轻描淡写地说道。
青妙听到这话差点没摔在林碧凝身上,眼睛红肿枕头湿掉,再傻的人都知道大小姐昨晚哭过,终于够到枕头,果然摸到的地方湿乎乎的。她拿着枕头左捏一下右揉一下,很想说些话安慰大小姐,但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前几天去花房折花,碰到侍画在摘菊花,我还以为是要拿花瓣泡茶,谁知道竟是太太要做菊花枕,说是枕着这种枕头可以明目助眠。近些日天好,不如我也给少爷做个菊花枕?”
“太太要拿花房里的菊花做菊花枕?”林碧凝听后,一把将眼睛上的帕子拿下递给她,坐起身问道,“这事老爷知道吗?没说什么?”
青妙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忙丢了枕头,一面接过帕子,一面回道:“这,都已经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老爷约莫是知道的。”
“怀孕之人果然金贵。”林碧凝嗤笑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青妙不明白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看看她的神色,却发现她又闭上了眼,把帕子再次敷好,以为她是怕太太生下儿子后会威胁到少爷的地位,便小心劝道:“不管太太肚子的孩子如何金贵,在老爷心里总归是越不过大少爷的。”
林碧凝轻轻一笑,没有解释。
说心底话,她对赵氏这个孩子没有敌意,不过这话说出来估计青妙也不会相信。她方才的话只是对赵氏竟然拿花房里那些名贵的菊花做菊花枕有些感触,阴干的花瓣不点大,她一个菊花枕估计林府所有的菊花都要遭了殃,明明外面的小黄菊不几个钱就能买一堆,她却非要用花房里的,是附庸风雅?还是故意为之?
“少爷,那菊花枕还做吗?”青妙问了个相对不敏感的问题,避开太太怀孕的事。
“不用了,我只是个庸俗之人,当不得如此风雅之事,你直接把现有的枕头晒晒也就是了。”林碧凝淡淡地回道。
知她不感兴趣,青妙便应了声“是”。
又敷了半刻钟,林碧凝的眼睛基本消肿,就让青妙服侍她起身,下床时一阵头晕目眩,双腿一软就要摔在地上,幸而青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忙不迭问道:“少爷,怎么了?”
林碧凝扶着头,缓了一阵,无奈笑道:“许是饿着了的缘故吧。”
从昨日中午起滴水未进,可不就是饿了。
“少爷身体不适,不如我去项脊轩说一声,让老爷同严夫子告个假?”青妙不放心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如此,去给我弄些吃的,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青妙拗不过她,见她吃过饭真的好了很多,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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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轩里暖香阵阵,赵氏歪坐在铺着红火色狐狸皮的大炕上,抬一抬手让侍书停了美人锤,拍着腿上的锦被吩咐道:“把这被子拿了,换条轻薄一些的毯子。”
侍书笑着劝道:“太太如今可受不得一丝凉,还是盖着吧。”
赵氏摸着底下的狐狸皮,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有了身子以来格外怕热,底下的皮子跟着火似的,再盖着这厚被子,我都要冒烟了。”
旁边立着的侍琴忙凑趣道:“太太怀孕后,老太太对太太真是好。这狐狸皮老太太收着快有十来年了,自个儿都舍不得用,却怕太太冷着,还没入冬就巴巴地送了过来。”说着,上前摸了一把那细软的毛,眯着眼夸赞着,“这毛色泽鲜亮,细柔丰厚,摸上去可真舒服。”
侍琴讲话委实不知趣,这一番话说的,好似老太太对太太好全是因为太太怀孕的缘故,即便真是如此,也不该明着讲出来。
侍书心头一紧,侧目一看,赵氏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她忙笑着推了侍琴一把,道:“毯子放在哪里你知道,快带我去吧,不然咱们的好太太可就要熟了。”
看着侍书将侍琴拉走,赵氏轻吐了口浊气,对正在剥核桃的侍棋道:“侍琴近日说话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侍琴望着她道:“太太,要不要我去提点几句?”
赵氏捏了一个核桃肉放进嘴里,搓着手指道:“罢了,我懒得管她,只是别再让她到我跟前伺候。”
这话听得侍棋心中一惊,明白赵氏这是已经完全放弃侍棋了,说不定哪天出了什么事就会推她出去。对此她不算太惊讶,侍棋这种有几分小聪明却没脑子的人,有这种下场也是迟早的事。
侍棋没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剥着核桃。
赵氏很满意自己当初挑了侍棋这个丫鬟,聪明通透,话不多,办事却可靠。刚要感叹自己的慧眼识珠,腹中突然一阵绞痛,“啊”的一声惊呼,她忙捧住四个月已然隆起的肚子,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儿子,你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准有事!
侍棋见状忙扶着她,焦急喊着:“太太,你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请大夫?”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片刻,赵氏已经不疼了,缓了口气,正色吩咐道:“这件事谁你都不准告诉,等下午去请赵大夫来,就说是请平安脉。”
大夫说过了三个月就会胎像稳定的,她不想让府里的人觉得她的儿子可能保不住,她的儿子一定可以健健康康生下来。
“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