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白逸西北方向的楼梯上,离二楼走廊大约还有三四级的位置,大名鼎鼎的惜云公子红衣似血,正被一个长相肥硕的富家公子伸手拦住,身后也被这位公子的小厮堵着。
因为惜云打算从那位富家公子的右边上去,身体侧对着白逸,故白逸只看到他一身红衣的背影,似浓墨染就的头发不像时下男子一样全部束起,而是一半用手掌宽的朱红发带束起,一半披散着,带着一抹不容于世的不羁,以及浓浓的隔世绝尘的孤寂。明明身着鲜艳火热的红色,却无端让人觉得如坠冰窟的寒冷,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勾起了白逸的好奇,要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那位富家公子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惜云,向右跨了一大步,用他满是肥肉的身躯挡住惜云的去路,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文绉绉道:“惜云公子,在下乃吏部郎中梁伦之子梁显达,久仰公子大名,今日特特前来拜会,还请公子能赏脸和在下小酌几杯。”
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湿漉漉地打量着惜云,即便相隔甚远,白逸也能看出他眼中的不怀好意。虽没有看到惜云的正脸,但那般惊才绝艳的人,被如此小人看上一眼都觉得是对惜云的亵渎,不由白逸眉心皱起一道小小的细纹。
那厢惜云侧过身,抬头终于正眼看了眼梁显达,白逸也看到他的侧脸,如脂似玉的面庞,棱角分明,斜飞入鬓的剑眉,细长的丹凤眼,眸中没有一丝暖意,形状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宛若初春雪山融化形成的山泉流过玉石,清凉而寒冷。
“滚。”
梁显达知道惜云比较难搞,所以他搬出了父亲吏部郎中的名讳,想着自己好歹是五品大员之子,他惜云再怎么清高也只是一个小倌,不敢得罪自己。没想到对方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虽然他只说了一个字,但那冰冷的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眼神却让他格外感觉屈辱。
梁显达犹如两根肥肠一样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恶狠狠道:“好你个惜云,别给脸不要脸,识相的话乖乖陪大爷喝几杯,大爷心情好也就不折腾你。但是你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大爷我对你不客气了!”
惜云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从容不迫地从衣襟处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梁显达说话时飞溅到他脸上的唾沫,然后嫌弃地看了眼帕子,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抬手轻轻一挥便把帕子丢掉。
白逸本在担心惜云的处境,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忍那么美好的人遭受凌辱,但一见楼下有几个人居然为抢惜云丢掉的帕子而大打出手,顿觉哭笑不得。
梁显达彻底被惜云的动作激怒了,手指着堵在惜云后面的小厮道:“你们两个给我捉住他。”
就在白逸准备出手帮忙时,他惊讶地看到惜云没有转身直接一个漂亮的后踢将其中一个小厮踹下楼梯,然后原地利落地单腿转身给了另一个小厮一脚。惜云出脚利索,一看便是个练家子,貌似功夫还不低。
白逸挑了挑眉,觉得这个惜云还真不简单,身处小倌楼却不像一个小倌,弹得一手好琴,还会一身武艺。
梁显达见手下如此不堪一击,便撸着袖子亲自动手,趁惜云没有转身的时候,举着两只手正要一把将他锁住,后颈衣领被人一把抓住,整个人都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提起,突然凌空的感觉很不好受,不由他手脚胡乱挥动,口中骂道:“哪个混蛋暗算大爷!还不快放下大爷!”
“就如他所愿。”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随后梁显达被人扔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二楼的地面都微微震动了。他揉着快摔成四瓣的屁股,转身寻找方才暗算他的人。只见一个随从打扮的人站在前面,斜后面是一个带着半个黑色面具的英俊男子,看来应该是这男子让随从暗算的自己,便龇牙咧嘴道:“你是谁,竟敢坏大爷的好事!大爷的爹是吏部郎中,你打伤大爷,大爷一定要让你好看!”
那男子冷冷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道:“不过是个小小的郎中之子就敢如此嚣张,看来吏部是该好好清一清了。”
梁显达虽然喜欢为非作歹,但好歹人还不算愚蠢,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他爹官居五品,吓唬普通百姓是绰绰有余,但上都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他一听对方不将他爹放在眼里,便知一定是个显贵之人,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替一个小倌出头。
他忙拱了拱手赔礼道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惜云是大人的人,方才多有得罪,不知道大人府上哪家?小人明日一定登门赔罪。”
男子面具下的眉毛轻轻皱了下,眼前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抬眸看了看方才就转身事不关己般站在旁边的惜云一眼,见对方没有面露不悦,便启唇冷冷道:“你不需要知道,还不快滚,难道等着我让人丢你出去?”
“是是是,小人马上就滚。”梁显达点头哈腰,忙带着小厮离开燕归楼。
男子朝惜云走了两步,停在一个适当的位置,语气有些紧张道:“惜云公子,你没事吧?”
惜云冷淡地看了眼他,不带感情道:“你不用出手,我自己也能解决。”
男子默了默,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帮你。”
惜云挑了挑好看的剑眉,打量了对方一眼,见男子目光深邃但眼神清澈,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歹念,便点了点头准备回房,只是在经过男子身边时还是道了声谢。
男子听到惜云的道谢,眼睛亮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但因为上扬的弧度太小,在旁人眼中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等看不见惜云的背影后,他才带着随从离开。
男子带着半个面具,别人不知道他是谁,只猜测可能是比吏部郎中更大的官,但白逸见过对方三次,一眼便认出此人是闵国公的三公子吕文思,听温德说圣上近日刚派他去吏部任左侍郎,忙着肃清朝中的不正之风。
在燕归楼遇到对方,白逸有些诧异,难不成吕文思是个断袖?
他和对方接触过几次,虽面无表情,但人还不错。他正为自己是否喜欢男子而纠结,说不定可以向这位前辈讨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