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摇着把乌木马牙琴折扇走在前头,朗声对后面随侍的简平吩咐道:“听说百马寺有片石马林不错,你找个和尚问问怎么走。”
简平应声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答道:“回爷,一直往东走就是石马林。”
“嗯。”
白逸不停地扇着扇子,扇面呼呼作响,依旧扇不走满寺的檀香味。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寺,怎么香火倒是茂盛的很,真是熏死人了!
都说檀香能静人心,偏他最不耐闻的就是檀香味,一闻这味就心烦气躁,因此也不爱往寺庙里来。今日要不是他二姐夫有事不能来,又怕二姐上香途中出意外,说什么他都不会来百马寺。
白逸心里烦躁脚下生风,越走越快,知道自家世子爷的老毛病犯了,简平苦笑着脸一面小跑起来,一面拼命减轻脚下和呼吸的动静,竭尽全力做个透明人。
凭良心讲,白逸是个好主子,不会随意打骂下人,赏赐也大方,偏偏有个要命的毛病,就是一闻到不喜欢的味道就会烦躁,偏他的鼻子还特别灵。如果这时候有谁没有眼色惹到他,那么就等着被可劲地折腾吧。而所有不喜的味道里檀香就高居榜首。
知道白逸要陪雅晴郡主来寺庙烧香的消息,那些侍卫们谁都不想跟来,商量无果后摇骰子比大小决定谁随行,最后输掉的人就是简平。
可能因为在寺庙的最东边,附近也没有佛殿,石马林里香火味没那么重,白逸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些,恢复往常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观赏起来。
白逸自小阅宝无数,石马林雕刻的那些马在他眼中雕工只能算中等,除了形态各异、数量众多及与真马同等大小外也没什么可称道的。
兴致顿减,只是走马观花打眼即过,信步至石马林子正中左右,看到一匹奔跑着的马,他的眼睛一亮。
此马体格强硕,四肢粗壮有力,后脚掌稳稳地扎在地上,前脚掌越地凌空,身上的毛发随着奔跑往后舒展着,那些毛发在阳光下隐隐闪着光泽,好似被汗水浸透一般,眼神炯炯,格外逼人。恍惚中有青草香传来,仿若真的置身于草地中。
“真是一匹好马!”白逸不禁赞叹一声,“简平你看比之胥老将军的坐骑如何?”
简平嘴角抽了抽,无语道:“这石马和真马怎么比?”
白逸哈哈大笑:“你别看此马只是石头雕成,这雕刻之人技艺必定高超,你看这双马眼,恐怕世上大半的马儿尚且不及它有神采。”然后收起折扇,用扇子敲着左手,疑惑道,“这一匹马和其他石马显然不是同一人所造,不知道会是谁的作品?简平你四下查看查看,看看有没有留下姓名。”
简平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署名或者印章留下,倒是找到一个香囊。他捡起来回道:“回爷的话,马上没有其他痕迹,属下在地上捡到一个香囊。”说完便把香囊呈上。
白逸闻到一阵清凉凉的香味,难怪刚才好像有青草香,原来是这个香囊散发的香味。他“唰”一声打开乌木马牙琴折扇,用扇子接过香囊。
深蓝色的绸布香囊,绣着一朵荷花,绣工一般配色普通,街上随便一个小摊都可买到。这散发的香味却很独特,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有橘子和冰片的香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说不上什么的味道。
白逸用手拿起香囊凑到鼻下细问,奇怪,怎么好像还有桃花的香味。
好特别的香方啊!
白逸喃喃道:“不知道是谁将这香囊遗落?”
简平见他对这个香囊有兴趣,便道:“要不要属下去找和尚问问香囊是谁的?”
白逸摇摇头:“寺中人来人往,便问和尚也不知道是谁丢的。我们这么大张旗鼓来上香,只怕香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是知道是谁丢的也找不到人。何况只是一个平常香囊,何必多事。”说着作势就要把香囊丢回地上,手都伸出去了转个弯又把香囊收回来,“寺中味道太重,这香囊闻着倒能使人舒畅,莫非是专为我而来不成?”说完眉开眼笑,继续晃晃悠悠逛起来。
简平低下头眼角抽了抽,他们家的世子爷也忒自大了!
雅晴郡主上完香,白逸先送她回胥府,行至半路遇到来接人的二姐夫胥言祯,匆匆闲话几句,就迫不及待地赶回王府。
在二门口,白逸把手中的折扇往后一抛,也不管简平接不接得到,扬声道:“扇子就给你了,去把马洗一洗,还有再见到你要是让我闻到香火味自己看着办。”
简平高兴地应了一声,回去恨不得搓下一层皮。
回到院里,白逸直奔净房而去,看到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和换洗衣服,点头笑道:“还是惜佩懂我的心。”
惜佩掩嘴笑道:“这功劳我可受之有愧。爷从百马寺出来,简平就派人往府里通知了。”
“那我的扇子还赏对了。”白逸手脚飞快地把衣服脱下来挂在屏风上,“这件衣裳记得多洗几遍。”
出门时拿着的扇子回来时不见了,惜佩就知道肯定是赏给简平了。衣服染了味还可以洗掉,扇子染了味却是不能洗的。她太了解自家世子爷的毛病了,只笑道:“知道了,保管爷再穿时没有一丝异味。”
“嗯,你下去吧。”
“我就在外间,爷有何吩咐就喊一声。”惜佩将衣服搭在手上,把门关上。
不说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但凡有几个钱的人家,谁家不是沐浴时要人服侍的。但白逸因为自小被丢到军营里生活过,这些事都是自己动手。
狠狠地搓洗一番,肌肤都泛起红印子,白逸才感觉身上没有檀香味了。他穿好衣服,散着头发出去,见惜佩正拿着一张纸条在看,便问道:“在看什么?”
“咦?这是从爷随身的香囊里拿出来,难道不是爷在庙里求的签文?”惜佩拿起那个香囊,左右翻看,“这是爷在路上买的香囊吗?”
白逸明白过来,解释道:“这是在寺里捡的香囊,我以为里面只有香饼子,不想还有张签文,拿来我看看。”
他接过纸条,念出声来:“一锄掘地要求泉,努力求之得最先。无意俄然遇知己,相逢携手上青天。”
惜佩拍手道:“照此说来,那人所求之事应该能成喽。”
白逸将纸条塞回她手中,嗤笑道:“成了便是签文灵验,不成便是努力不够。想要什么应当自己争取,只有那些个无知妇人才会求神拜佛。”
惜佩忙道:“我的祖宗诶,这些话可不能乱说。爷这一骂岂非将郡主也骂进去了。”然后双手合掌拜了拜,口中直念“童言无忌、佛祖勿怪”。
白逸想起自己的二姐,本是饱读诗书不信神佛之人,皆因多年无子已成心病,也开始相信起这些来了。
惜佩问:“那这香囊怎么办?”
白逸思量一会儿,道:“把签文放回去,香囊你收起来,也许有缘还能还给失主。香饼子你让人拿到各个香铺问一问,有一样的就买些回来。”
惜佩应是按他吩咐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