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赵氏懒懒倚坐在猩红撒花大迎枕上,眉头微皱,眼睛半眯半睁。
“太太还不睡,可是在等侍棋姐姐?”侍书将一条薄毯子盖在赵氏身上。
赵氏摇摇头,长叹一声:“我是在想雯丫头。”
这些日子太太为二小姐费了很多心思,二小姐却总是行将踏错,侍书小心劝道:“太太别太忧心,当心伤了身子。小姐从小聪慧,只是毕竟年纪还小,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太太多教教小姐也就是了。”
一提年纪,赵氏就想到林碧凝,也没见她比林碧雯大多少,却样样比她强。这让她如何甘心!
“我难道平日教导她还不够吗?就是个傻的跟在我身边也该学会了。”赵氏一掌拍在炕上,手上的金镯子“砰”的一声响,“可她倒好,只会跟人争强耍狠,偏这样还敌不过人。”
“我的好太太,你这是何苦!”侍书拉过赵氏手轻轻吹着,手腕处被镯子划到,隆起一道红印。
正时侍棋掀帘进来,诧异地问道:“太太的手怎么了?”
侍书站起来靠近侍棋小声道:“在和二小姐置气呢。我嘴笨你去劝劝太太。”然后又对赵氏说,“我去给太太拿伤药。”
侍棋心思一转便明白赵氏为何生气,笑道:“太太消消气,其实这也怪不得二小姐,要怪就怪太太自己。”
“怪我?”赵氏被气得嗤笑一声,“那你说说看怎么就怪我了?”
侍棋站到赵氏后面,一面替她捏着肩膀,一面说:“小姐如今这样,也要怪太太当初对她太心慈。小姐做错什么只要服个软撒个娇,太太的棒子就高高拿起轻轻落下。小姐是个聪明的,知道太太舍不得责罚她,又有老太太护着,天长地久,这脾气便日益任性起来。”
赵氏没计较侍棋说女儿任性,仔细想着她的这番话,半晌才点点头:“你说的对,不管怎么样雯丫头总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真要责罚她我定会于心不忍。”
侍棋提议道:“我倒有个主意,只怕太太舍不得。”
“哦,你说说看。”
“现如今上都的大户人家好多都会请教养嬷嬷教导府中的小姐,太太何不为小姐也请一个。只是嬷嬷严厉,只怕小姐吃不得苦。”
府中事务繁多,她不能时时在女儿身边提点,有个人看着也能放心不好。再者有教养嬷嬷教导礼仪,那以后说亲时男方也会高看一等。赵氏越想越觉得可行,赞道:“你这主意好。不过这嬷嬷也不要太严厉,随和些最好,免得吓到二小姐。晚上你就去跟万妈妈说一声,让她留心有没有好的教养嬷嬷。我找个机会跟老爷提一提。”
侍棋应道:“是,太太。”
解决一件心事,赵氏想起让侍棋打听的事,便问:“早上祠堂里发生什么事可打听出来没?”
侍棋回道:“林总管吩咐过那些随侍的人不能外传,我花了些时间才问到,是早上少爷敬香时香灭了。好端端的,香怎么会灭掉?太太你说这是不是怪事。”
这次祭祀全由她负责,如果有人存心挑事,这也是一件过错,赵氏正色道:“香烛受潮或商贩偷工减料,那发生这种事也不足为奇。此事可大可小,看老爷没有追究之意,你以后也不用再提。”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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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落梅院都亮起了烛火,林碧凝才等到林长儒。看他神色恹恹,林碧凝关切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唉!”林长儒趴在炕桌上,有气无力地说,“父亲说我以后下午不用去学堂了。”
林碧凝眨着眼笑道:“你原就不喜欢学那些四书五经,现在不正好趁了你的心。”
“我都快烦死了,你还笑,再笑我就走了。”林长儒作势起身要走。
林碧凝忙拉着他,赔礼道:“好了,是我不好,那你究竟怎么了?”
林长儒重新坐回炕上趴下,叹气道:“本来不去学堂是很好,可是父亲让我每天下午都去千叶阁认香材。”说着,坐起来夸张地比了个动作,“你不知道千叶阁里有那么多那么多香材要认识,还不能只知道名字,连药性都要背。”
“那是好事啊,别人想进千叶阁还进不去呢。哥哥倒是不知惜福。”千叶阁是林家储藏香材和制香的地方,除了林温良和专门制香的小厮闲人都不让进。连林碧凝都没去过,听他这么说不禁心生神往。“香材大多也是药材,不知其性胡乱搭配,非但不能发挥其原有的效用,恐怕还会损人健康。”
“父亲也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我最讨厌背书的,真是想想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林长儒敲敲脑袋作头疼状。
林长儒性子聪明,记忆力也不差,就是不耐枯燥乏味,每次背书总是心不甘情不愿。
林碧凝思忖一会儿,拍手道:“要不还是像之前背《香典》一样,我和哥哥一起背,有人陪着你也能背得快些。”
林长儒搔搔脑袋,不好意思道:“那多麻烦妹妹呀。”
“谁让你是我哥哥呢,你不麻烦我还能麻烦谁去。”林碧凝想起早上的事,问道,“上午哥哥从祠堂出来,我瞧你脸色不太好,这是为何?”
闻言林长儒怔愣了一会儿,吩咐如雾和似烟去门口守着,才开口道:“早上我给祖宗上香时,也没有风,香竟然无缘无故灭了,真是诡异的很!我心里毛毛的,你说是不是祖宗对我不满意呀。”
林碧凝吓了一跳,作为一个死掉了又重新活过的人,她比谁都敬畏这些,难道真是祖宗显灵?不管祖宗是不是真的显灵,林长儒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她不能让其他事情动摇他的信心。
林碧凝扬起嘴角:“圣人说子不言怪力乱神,哥哥难道相信世上有鬼神存在?”
林长儒摇头:“自然是不信的,可是……”
林碧凝打断他的话:“这就是了,香无故灭掉可能只是因为受潮。我问你后来有没有重新点香?”
“有的。”
“那香有没有灭掉?”
“那到没有。”
“所以啊,如果祖宗果真对哥哥不满意,那后来点的香也该灭掉才是。由此可见,不过是一个意外,哥哥你多虑了。”
“你说的对,是我多心了。”林长儒想了又想,觉得妹妹的话很有道理。
林碧凝鼓励道:“这才对嘛,哥哥以后要对自己有信心,以后整个林家还要靠哥哥呢。”
“嗯,我知道了。”
等林长儒走后,林碧凝朝着祠堂的方向跪下,拜了三拜。
她心里时常忐忑,看来得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向佛祖祈愿一番方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