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妈妈看到林碧凝来琳珑阁有些奇怪,更多的是为难。
冯妈妈一直在外院林温良的书房项脊轩当差,因林碧凝时常去那里看书,她又得过林温良吩咐要伺候好大小姐,两人本就熟络。
有次她打扫书房时,不小心把林温良摊在桌上的书弄湿了一页,事后才知道那是珍贵的孤本,林温良早上有事着急出门才忘记收起来。像这种书,那是有钱也难买到的,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林碧凝来书房找书,得知此事就劝冯妈妈不要着急,她能帮忙解决。
原来冯妈妈擦拭时很仔细只是弄湿了其中的几页,这几页正是她之前看这本书时着重记过的,林碧凝就将所记的内容默写下来,小心地糊在书上。林温良事后也没有责备冯妈妈,因此她很感激林碧凝。
后来林碧凝担心这类事情还会发生,就和林温良提议将那些孤本都另外抄写一份,作为存档。林温良还就此事夸了林碧凝做事考虑周到,并把抄书的事交给她。
林碧凝待下人亲和,又曾帮过自己的忙,如果她要进去,冯妈妈还真不好开口拒绝。
冯妈妈没等林碧凝走进就迎了上去:“大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语气一半不解,一半带着劝说的意思。
林碧凝朝她微微一笑,安抚道:“妈妈放心,我知道老爷的吩咐,不会让你难做的。我也不进院里去,只是送些花给二妹妹,我想这应该不算违背老爷的意思。妈妈你看这使得吗?”
“使得使得。”冯妈妈老脸一红,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小姐把花给我,我替大小姐送进去。”看到林碧凝身后似烟捧的花,连声称赞,“这花开得可真漂亮,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好像以前在府里没有见过。”
“那就麻烦妈妈了。此花名叫丹妒红,牡丹的一种。上都以前没有种此花的,是近几年才开始种的,也不怪妈妈之前没见过。”林碧凝让似烟把花交到冯妈妈手里,又使眼色让她把那盒酥饼也给冯妈妈,又说道,“妈妈这些日子辛苦了。哥哥前日送了许多炉茗斋新出的酥饼,味道还不错。只是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妈妈不嫌弃就收下,闲暇时打打牙祭尝个鲜。”
“谢谢大小姐,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林碧凝会时不时赏丫鬟婆子点心或小玩意,冯妈妈之前也收到过好几次,这次也就爽快地收下。
炉茗斋的点心一盒就要一贯钱,十盒点心都够他们一家子一个月生活了。这少爷对大小姐真是大方,大小姐对下人也很大方。
冯妈妈会有这样的感叹并不奇怪。
林家的生意做的还算成功,所出售的香品连王公贵族都争相购买,生活也是富庶的。因林温良儿时是经历过穷苦生活的,即使富贵后为人依旧朴素,所以赵氏管家也较为节俭,给少爷、小姐的月钱一个月是三两。
不过冯妈妈猜测林温良很宠爱这对兄妹,说不得私下有给他们零用钱。不然,以少爷那般花钱大手大脚,那点月钱哪里够。
林碧凝送完了东西,又和冯妈妈闲扯了一会儿,就回落梅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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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苑临窗大炕上铺着大红色织锦褥子,林碧雯盘腿坐在上面正抄着女戒,光洁似雪的雪松纸上只寥寥数字,她心中一阵烦躁,搁下笔生气地往外一推,以手当扇不停地扇着:“这天热死了,珍珠呢?快拿把扇子来。”
翡翠从外面掀起帘子进来,把林碧雯要的茉莉香茶放在一旁,答道:“珍珠去大门口了,好像是冯妈妈有事找她。小姐可是累了,我帮小姐打打扇,松快松快。”说着从高几上拿起粉色芙蓉花缂丝团扇,徐徐扇动起来。
这春末的天气还算凉快,那里就用的着扇子?原来林碧雯被罚抄女戒心中恼火烦躁,需得人在旁打扇才勉强能静心抄几个字。所以这扇子早早就从箱笼中拿出来了。
有小风一阵一阵地吹着,林碧雯喝了口香茶,感觉那阵烦躁慢慢被抚平,提起冯妈妈语气虽然没那么冲,却依旧好不到哪里去:“她找珍珠能有什么事?肯定不安好心。”
翡翠默默扇着扇子没有接话,人家冯妈妈是奉命行事,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错,当然这话她可不敢和二小姐说。二小姐认为这花是正红色的,旁人要是再辩解是桃红色,那是要挨骂的。
林碧雯正想着呢,小丫头打起帘子,珍珠捧着个素瓷大肚花瓶进来了。红彤彤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在白色花瓶的衬托下更显娇艳,她笑着赞道:“这牡丹开得不错,拿过来我看看。”待珍珠把花瓶放在炕桌上,她轻轻抚了抚花瓣上的露珠,又问道,“哪里来的?我记得院子里没有这种品种。”
珍珠垂头小心地回道:“冯妈妈刚才给的,说是大小姐亲自送来的,是上都新流行起来的新品种,叫丹妒红。”
“谁送的?”林碧雯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冯妈妈说是大小姐。”
林碧雯嗤笑一声:“林碧凝?她会那么好心送花给我?”
屋里一片寂静,没人回话。
林碧雯也没指望他们能说什么,追问道:“不是说那个药罐子高烧不退活不下去的吗?怎么才这些天不仅没死反倒可以四处乱窜了?”
珍珠紧闭嘴巴没有开口,翡翠硬着头皮小声回道:“说是老爷请了一名太医才看好的。”
“呸!什么太医看好的,我是不信的。我看就是她装模作样,不然哪里这么快就能活蹦乱跳。不过是下了一次水,哪里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林碧雯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老爷就是偏心,眼睛里只有那个没娘生的,偏忘了我才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
虽然这些话林碧雯以前也经常说,但今时不同往日,翡翠连忙劝道:“小姐小声点,这话要是被冯妈妈听见,传到老爷耳里总归不好。”
“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想到自己被关在院里这么多天,还要抄那么多遍的女戒,越想越委屈,想到自己是被林碧凝害得如此,心中更是恨得不能。看着眼前鲜红娇艳的牡丹,林碧雯一把抓住用手狠狠捏碎,红彤彤的花汁将她的指甲都染上颜色。
“什么新奇品种我才不稀罕!”说着把捏成了一团的花泥扔到地上,突然想到这花的名字,“丹妒红,丹妒红!她这是在说我嫉妒她嘛。不要脸的东西!就她也配!我就说她怎么会那么好心来看我,原来是存心要来作践我的,来看我笑话的。”
捏碎鲜花心火更旺,林碧凝欲抓起花瓶一并丢了。奈何大肚瓶瓶身有点大,她一只手一时没抓住,没想到连个瓶子都和她作对,气得她用双手捧起来高举过头狠狠地摔在地上,一阵清脆的哗啦声想起,脆弱的花瓶被摔个粉碎。林碧雯看着满地的碎片,好像把林碧凝摔碎了那般痛快地笑道:“我让你看我笑话!让你看我笑话!”如此她犹不解恨,在丫鬟没反应的情况下,风一阵下床穿上鞋死命踩了碎片几脚。
珍珠和翡翠看着林碧雯的动作吓得要死,惊叫一声赶紧上前拉住,担心地喊道:“小姐当心脚!”
林碧雯被两个丫鬟的尖叫声吓得一跳,刚才只顾着生气,此刻清醒过来又听丫鬟这么一喊感觉脚有些疼痛,不禁怀疑自己被碎片扎到了,着急地吼道:“你们是死人吗!还不扶我坐下,检查检查脚有没有被扎到。”
珍珠和翡翠一人一边小心地扶着林碧雯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脚脱掉鞋子,好在鞋底厚实并没有扎破。
林碧雯见自己没有受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暗骂。
果然,碰到林碧凝准没好事,连碰到她的东西也会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