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荞心起了个大早,今天虽是星期五,但因为她和洛繁昔是洛茜儿的妹妹和弟弟,是一定要参加葬礼的,所以早早的就已经请过了假,他们今天也不用去学校上课了。
洛荞心穿了件黑色的连衣裙,没有多余的坠饰,长发扎起来,衬得皮肤更加白皙若雪,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让人望而生怜。
当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整个客厅已经被收拾的和灵堂差不多了,白绸花圈,正中间放着洛茜儿的遗体,正对着大门口的墙面上挂着洛茜儿的巨幅相片,上面的人巧笑嫣然,仿佛人就在身边。
洛荞心勾唇冷笑,慕容连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洛茜儿的葬礼放在自己的家里,并且还是在客厅,这是想干什么,想向别人昭示自己对洛茜儿的无尽宠爱吗?
这个时间还尚早,吊唁的人都还没来,洛荞心便转去餐厅,由于设置灵堂的地方要大,所以原先的餐厅被移走了,移到了紧挨厨房的房间内,看起来就像个包厢。
“二小姐,您早上要吃点什么”,女佣一看是洛荞心,赶忙恭敬的问道。
顺手坐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报纸,洛荞心突然觉得怎么有一种在饭店吃饭的感觉?她蹙了下眉,淡声道:“和平时一样就好”。
二小姐平时的早餐就是牛奶和三明治,女佣心里想了一下便出去了。
五分钟左右,女佣便端着一份餐盘走了进来,放在洛荞心面前,正是一杯温温的牛奶,还有一份三明治,女佣知道二小姐不喜欢吃奶油的,便细心的在三明治里只夹了片香肠。
洛荞心对着女佣点了下头,“辛苦你了”。
女佣赶紧惶恐的低下头,二小姐真是太好了,这本来就是她们女佣应尽的职责,二小姐竟然还这么客气。
待女佣离去后,洛荞心端起牛奶浅浅抿了一口,突然,她皱起眉头,垂下目光看着杯子里泛着小泡泡的牛奶,唇畔不自觉的夹了丝冷意,然后一仰头,牛奶被她一滴不漏的喝了个精光,放下杯子洛荞心垂下脑袋来,只看到那优雅洁白的脖颈,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而窗外,看到洛荞心把牛奶全部都喝进肚子里后,一个女佣猫着腰从窗户处移下来,小跑到花园里的一处背阴处,而那里,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美妇正背着身子站在那里。
听到脚步声,那美妇“嚯”的转过身来,长相端庄高雅,只是那眉峰却透着一丝阴翳,初阳被树枝遮蔽,阳光透不到这里来,更显得女子整个人阴沉不堪。
“如何”?女子急急开口。
女佣先是恭敬的垂下脑袋来,轻声道:“夫人,我亲眼看到二小姐喝下去了”。
“当真?那丫头可是聪明的紧,可别被她发现了什么”。
“夫人放心,二小姐可是一滴没漏的全喝下去了,我看的绝对没错”。
慕容连思沉吟了半晌,挥了挥手,那女佣便又悄无声息的离了去。
微眯着眼,背后遮天蔽日的晨阳透过微弱的树杈间隙投射进来,不过是杯水车薪,这里依旧是昏暗的犹如地狱,映着慕容连思眼底的晦暗阴沉,更添翳色。
洛荞心,我看你还如何跟我横,哼!不过是个贱丫头,今天就让你给我的茜儿陪葬,好让她一个人在天上不那么寂寞。
她只要一想到昨晚在洛荞心的房间里受到的侮辱,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还果真是在她面前装,真是和她那个不要脸的娘一个样子,装的一手好货!
过了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洛荞心推开面前的牛奶杯子,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对候在一旁的女佣说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上楼休息一会儿,等妈妈问起的时候你再上楼叫我好吗”?
女佣恭敬的点点头,和善道:“二小姐放心吧”。
洛荞心这才向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进房间她便把门给反锁了起来,跑到洗手间趴在洗盂台上,目光紧紧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竟已隐隐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有冷汗流下。
慕容连思竟然给她喝的牛奶中下毒,就这么不怕避讳吗?还是说她已经确定了今天就让她给洛茜儿陪葬,难道昨晚的警示还不够吗,今天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找死。
她下的竟然是最毒的鹤顶红,呵,这不是古代深谙宅斗的老妇人处死不听话的小妾惯常使用的手段吗?现在竟然用到了她的身上,作为剧毒中的顶尖,人沾之必死,她一闻到的时候就判断出来了,但她还是喝下去了,为什么?
慕容连思一直都想她死,昨晚刺杀不成,今早就又整出这么一出,虽然鹤顶红对常人来说只沾一滴就必死无疑,但对洛荞心来说,可没那么严重。
不是单单闹闹肚子那么简单而已,虽然说不上死那么严重,却也会让她难受一段时间,慕容连思,你是想让我在葬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的女儿明明白白的陪葬吗?好,那我就成全你,让你这个老妖婆陪你的女儿一起下地狱,也不枉费了你处心积虑的想要整死自己的心。
她突然皱眉,“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竟然是黑色的,在白色的洗盂池里分外的触目惊心,洛荞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挂着一丝血线,衬着苍白的面颊,平白添了一抹妖艳。
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洛荞心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个小时过去,已经八点多了,洛家别墅外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的豪车,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女人一概褪去往日的光鲜亮丽,穿着肃穆暗沉,毕竟是参加洛家大小姐的葬礼,穿的太光鲜那也是对洛家的不尊重。
看着院子里摆着的花圈,上面吊唁的话语,以及站在花园里都能看到的客厅正中央挂着的洛茜儿的巨幅相片,不少人感叹唏嘘。
离洛茜儿的生日宴还没过去多少时间,没想到现在就来参加她的葬礼来了。
生前几多风光、几多丑闻,随佳人逝去,也都化为了一柸黄土。
而那些青年人的目光却并不如中年人感叹沧桑,他们更多关注的可是洛茜儿的妹妹,洛家二小姐,不少人都从报纸上窥得过她的真容,和洛茜儿一比,真乃国色天香啊。
因此不少随父母而来的少年青年,其真实目的也只是为了见见神秘的洛家二小姐,可叹前些日子还把洛茜儿奉为他们的梦中情人,而梦中情人的遗体还在眼前,没有丝毫怜知,转而就惦记上了人家的妹妹。
男人啊男人,你们的名字叫薄情!
而此时的洛非纭也忙乎着招呼客人,或者听长辈朋友安慰的话,他一概垂眸认真聆听,相比平时身上多了些沉稳,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浮躁,变得更加稳重,宽阔的脊背隐隐已有男人风骨。
洛繁昔看到楼下这么多人,心里便有些发怵,他来到洛荞心房门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而这时恰巧有个女佣路过,便对洛繁昔说道:“二少爷,二小姐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下,让我们都不要打扰她”。
姐姐生病了?洛繁昔急忙问道:“那姐姐严重吗?请医生看过了吗”?
女佣不仅好笑的说道:“二少爷,二小姐没事的,如果她看到你这么关心她,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呢”。
洛繁昔又望了望洛荞心紧闭的房间门,咬了咬唇,这才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此时一辆低调又奢华的豪车停在洛家别墅外,从副驾驶座上率先走下来一名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黑框眼镜,长相稍显刻薄冷清的女人,她走到后面的位置,打开车门,恭敬的低下头来,然后便见一位身着黑色西装,长相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
只是男人面容稍显憔悴,浑身都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倦味,双眸在看到花园里一排排摆放的花圈时,眸子里掠过一抹沉痛。
周青稍稍抬眼,看到男子沉痛的表情后,犹豫了下,便说道:“先生,节哀顺变吧,相信大小姐也不希望看到您为她伤心的样子的”。
洛追肜没有说话,深吸了口气,抬步便向别墅内走了进去。
每一个见到洛追肜的人都期望的上前打个招呼,或者混个脸熟,但一看到男人略显憔悴的神情后立马意识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客套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而和洛追肜关系比较近或者身为同僚的都走过来安慰了几句。
洛追肜一一道谢,神情虽憔悴,却难掩身上的将者风度,每一句话都说的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当他看到坐在一处隐蔽角落里的黑色身影时,沉吟了下便走了过去。
“连思”。他走到女子背后叫道。
慕容连思手里端着的茶杯顿了顿,闻言头也没抬,站起身来冷漠的向着二楼走去。
洛追肜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一进屋子门慕容连思便一把将窗帘拉了起来,整个屋子瞬间暗了下来,她抱臂站在屋子一角处,如此压抑沉闷的氛围令随后走进来的洛追肜稍稍愣了下。
“连思,对不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让你自己一个人扛着,都是我的不对”。洛追肜走到慕容连思面前说道,“我最近真的是事情太多,连着有五个会议要开,但每个会议的地点都不同,所以……”。
“工作工作,你脑袋里整天都是工作,你何时关心过你的家人,茜儿住院的那天,我给你打电话过去你竟然让你的秘书接,怎么,就这么不想听我说话吗?你那个可人的秘书当时是不是就躺在你的床上啊”。说着斜斜的扯着唇角,笑的颇为讽刺。
“连思,你在胡说什么”。洛追肜一听她的话脸立刻涨的通红,目光恼怒的瞪向慕容连思,“周青她工作兢兢业业的,你怎么能这样诋毁她”。
“呦,这就心疼上了啊,你还敢说没有,你明明就是做贼心虚,才不敢接我电话,洛追肜,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王八蛋”。慕容连思眸光都要猝出火来了,恨不得扑上去吃了洛追肜。
洛追肜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抬手想要覆上慕容连思的肩膀,但慕容连思身体一偏给躲了过去,洛追肜的动作不仅僵住了,“连思,你要相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你的”。
“不会背叛我?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洛荞心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她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你当年说的那么多甜言蜜语都他妈的全是谎言”。
洛追肜怔了怔,眸光有些飘渺,半晌后垂下手臂来,“连思,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荞心的事情,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慕容连思目光冷睨向他,在不透明的昏暗房间里,连呼吸都是压抑而沉闷的,她的声音也带着一股疯狂的决绝:“不用,反正今天她就要下去陪茜儿了,你就是告诉我我也不稀罕知道,哈哈……”,说着大笑了起来,压抑而疯狂,令人听来莫名惊起满身汗毛。
“你……你对荞心做了什么”?洛追肜大声质问道。
“哈哈,你想知道吗?我偏不告诉你,那个贱人不仅抢了我丈夫,现在竟然连她的女儿都敢来破坏我的家庭,当年我没能收拾得了她,现在还收拾不了她的女儿吗?哈哈……”。
看到慕容连思这个样子,洛追肜闭了闭眼睛,神情颇显无奈,“你这又是何苦,荞心是无辜的,你即使心怀怨恨,也不该把她牵扯进来啊”。
“她无辜”?慕容连思就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洛追肜:“原来你们都以为她是无辜的啊,看来她的表演还是挺成功的,拿个奥斯卡影后都是绰绰有余的了,你知道吗?你以为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儿”,拿手指点着洛追肜的胸口,慕容连思眼底尽是黑暗。
“她分明就是个魔鬼,她用那张脸皮骗了多少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这可是昨晚她亲口对我说的啊,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你的宝贝女儿吗?可怜你们都被她蒙在了鼓里还不自知,我为你们感到悲哀”。
洛追肜听到这话却没有一点反应,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看向慕容连思,只是那目光深处竟带着点悲悯:“连思,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荞心的事情也一直是你心底的一根刺,当初我不该那么自私的把她抱回来,期冀你能接受她,不仅伤了你,更伤了她,但是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还有非纭和繁昔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放过荞心,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呵,原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相信我,相信你那个宝贝女儿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从小宠到大的茜儿可还在下边躺着呢,你这样说对得起她吗”?
一想到洛茜儿,洛追肜就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沉声道,“她从小享尽了宠爱还不够吗?而荞心她也是我的亲生女儿,却从小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不公平”。
“你给我讲公平?好,我就告诉你何为公平,就凭她亲妈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biao子,而我,是京都最尊贵的慕容家长女,这就是公平,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你,你以为凭着你懦弱的性格会有今天的成就吗?你那个弟弟都比你强,你现在竟然给我讲公平,我看你脑子秀逗了吧”。
洛追肜默然,洛家虽然是京都首屈一指的大家,但在当年老太爷去世后已渐渐有颓败之势,幸亏慕容老先生曾和洛家老太爷关系深厚,表面上扶持不如联姻,便一力促成了他和慕容连思的结合,当年他俊雅温和、气质翩翩,慕容连思秀美端庄、大气温婉,当年也算是京都里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而慕容家族源远流长、财力雄厚,也确实给当时逐渐衰败的洛家带来了生机,在慕容连思的扶持下,发展到今天,洛家已成为了京都超越一般的存在。
“当年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存在,但是现在,茜儿都已经被她给毁了,我再能容忍她我就不姓慕容,哼”。
“茜儿已经死了,你究竟还要闹到何时才能止步”。
慕容连思拢在阴影里的容颜半明半灭,声音阴沉得如来自地狱:“不死不休”。
“你……”,洛追肜本想再说什么,但一看到慕容连思状若疯狂的样子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来到洛荞心房门前,抬手敲了敲,没人回应,“心儿”。他轻声喊道,半晌后都没有人回应,他默然静立,昏暗的走廊里幽暗无光,半晌后,垂眸轻声念了句:“心儿,对不起,爸爸保护不了你,愿你来生不要怨怪爸爸,怪只怪你有这样的命运”。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洛荞心背靠在桌子上,额头上冷汗滚滚,她突然转身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挥落到地上,“哗啦”一声,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甩到了地上,虽然铺着地毯,声音并不明晰,却依旧让人听来心底一颤。
命运,命运,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仅仅两个字的解释就二话不说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地狱里推吗?真是个好爸爸,呵,亏我还以为你心底多少会有些怜惜愧疚,没想到慕容连思三两句话你就能如此决绝狠心的置之不理。
前世你是知道了自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才放任洛茜儿的任性恶毒,而今生呢,你明明知道我是你的亲生女儿还能如此漠视,你是真的懦弱,还是冷血。
难道她的命运就如此任人践踏吗?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摆脱不了宿命的纠缠,死在你们的手里吗?不,这怎么可以,她好不容易才能重来,她还有阿飞要守护,她怎么可以死呢,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还没有一一报之,怎么就能死了呢。
今天是洛茜儿的葬礼啊,洛茜儿是谁,是前生折磨得她和阿飞生不如死的的人啊,她要笑着参加完她的葬礼,即是洛茜儿的葬礼,也是前生她的葬礼。
洛荞心手指紧紧的抓着桌子边沿,指甲都抠进木头纹理里去了,她却没有丝毫知觉,缓缓的蹲下身来,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的抱住自己。
对,就是这种感觉,疼的仿佛要把身体都撕裂了一样,这种疼痛,多么的熟悉啊,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她的大脑,恍惚中她又想起了前世在漆黑的储藏室里不分昼夜的痛苦,那时她就是一个人紧紧的抱着自己,咬着唇畔,即使再疼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她突然好想阿飞,那个秀逸俊雅的少年,她前世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便是她躺在储藏室里冷得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有人轻轻的拍着她的脸,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温暖席卷而来,少年怜惜的嗓音响起在她的耳畔,“心儿,醒醒”。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那是个无比俊逸的少年,一眉一眼都像是古墨画勾勒而成,身上淡雅柔和的气息也那么让人迷恋。
“阿飞”,她的声音已趋于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过气去,她认得他,那是她青梅竹马的少年伙伴,给了她多少温暖和关爱。
“心儿,你不要睡过去,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少年漆黑温柔的眼睛莫名的让人信服,她躺在他的怀里,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可是我好累,好想睡啊”。
少年拿手搓着她的脸颊,企图为她唤回一点知觉,声音也隐隐带着焦急:“心儿,你想一想我们在孤儿院里的事情,你忘了吗,有一次徐小琥欺负你,我就把他的牙刷放在马桶里泡了泡,后来他知道后脸整整的黑了一星期”。
“我知道啊,后来你还被他打了一顿呢”。
“还有啊,有一次方老师带我们去外面郊游,你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漂亮的自然景色,你还记得你当时对我说的什么话吗”?
她的眼睛几乎挣不开,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我要在这里建一座竹屋,看溪水流过家门,和阿飞永远的生活在这里……没有欺辱…没有…”。
“没有烦扰”,少年坚定的替她回答,“所以心儿你不能睡过去,阿飞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好……”,她应道,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江如飞缓缓的把她扶起来背在背上,感受到背上那轻如鸿毛的重量后,眼底怜惜不已,扭头温柔一笑,在洛荞心迷迷糊糊的视线中,少年温柔的侧脸从此印在了她的心里。
“心儿,我们走”。
然而,门刚打开,大片大片的阳光铺设进来,洛荞心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立在不远处,巧笑嫣然,手里牵着十夜的明媚少女。
她身上像是忽然有了力量般,“噌”的从江如飞身上跃下来,手指抓着他的袖子,焦急的说道:“阿飞你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啊”。
少年只是对着她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从眉梢到眼角都是怜惜而又柔情的墨色,他抬起手来,缓缓覆过她的脸颊,“心儿,别怕”。
他似乎永远只会说这一句话,心儿,别怕,然后小心的擦去她眼角的泪珠,可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啊,孤儿院的孩子不敢下死手,被打了最多只是皮肉伤,可是洛茜儿又怎么能和孤儿院里的孩子相比呢,她折磨自己不计手段,恶毒心思层出不穷,她不能让阿飞被连累。
她一个劲的摇头,手死死的拽住他的袖子,仓惶中泪水流了满脸,少年似是怎么擦都擦不尽,“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我死不了的,但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为了我你不值得的”。
少年却摇了摇头,俊雅的眉眼如往昔般干净无垢,“心儿,我曾经说过,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然后那个衣着高贵、眉眼秀丽的少女高傲的仰着头颅,讽刺的看着两人:“真是感人啊,要不要我给你们鼓鼓掌,守护骑士,啧啧,你还蛮尽职尽责的嘛”!
然后,那个暖阳的午后时光,成了她一辈子的噩梦,从午后到傍晚,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金色的夕阳洒满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带着醉人的光芒,她却像是迷了眼,失了声,那种疼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刻骨铭心,永生永世无法忘记。
屋子里昏暗无比,地上是柔软的地毯,她却紧紧的抱着自己,像是陷进了一个黑色的梦里,长发散在脑后,侧着的脸颊上尽是汗水,双眼紧闭,嘴里却呓语着什么。
这种痛又算什么,抵得过阿飞生生惨死在自己面前痛吗?
而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一开始吩咐过的女佣在门外悄声问道:“二小姐,夫人让您下去呢,说是葬礼要开始了”。
洛荞心“嚯”得睁开眼睛,虽有泪水盈于睫,但眼眸更深处,却是时光也无法逆转的冷漠决然。
九点一刻,洛茜儿的葬礼算是正式开始了,司仪在上边念了一通追悼词后,便是作为父亲母亲的洛追肜和慕容连思满脸哀戚悲伤的话语。
洛非纭和洛繁昔站在两侧,脸上统一的毫无表情。
而此时洛荞心黑色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楼道口,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长发在脑后挽了个丸子头,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而那张脸,简直白的不能用语言来形容,双眸通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即使这样憔悴惨白,仍不掩国色天香的美貌,令不少男子都看直了眼去。
慕容连思是最受不了洛荞心这副样子的,别人看着还以为谁欺负她了呢,她会哭?那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哼,就让她再得意一会儿,她下的毒是慢性的,只要一会儿,她必死无疑,茜儿,你在天上要安心,妈妈替你报仇了。
洛荞心没有错过慕容连思眼底的得意,手扶着栏杆缓缓的走下来,黑衣白肤,更添怜色。
慕容连思微眯着眸子睨向洛荞心,外人看来是一种严厉,而只有洛荞心知道,那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的畅快,“还在磨蹭什么,没看到大家都在等你吗”?
洛荞心缓缓的走到自己站立的位置,垂下脑袋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少人都对慕容连思这么严厉的态度心生不满,二小姐一看就是因为忧思过度而身体不适,你还对人家这么不友善,洛茜儿虽说是你的女儿,难道洛荞心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吗?
而站在洛荞心身侧的正是洛茜儿生前最好的朋友,豆丹、杜晓萤和舒景蝶,豆丹面含戚色,眸底却不难掩饰一抹畅意,杜晓萤也只是平常的对朋友逝去的伤心感慨,只有舒景蝶,哭的不能自已,趴在杜晓萤的肩膀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像失去了洛茜儿她就活不了了一样,杜晓萤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景蝶,别哭了”。
“呜呜……明明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逛街吃饭呢,怎么一转眼她就不在了呢,虽说茜儿有很多缺点,经常骂我胆小鬼,但她离开了我还真是舍不得啊”。
豆丹眸子略含阴气的掠过舒景蝶哭的不能自已的脸颊,压低的嗓音带着一抹阴沉:“好了,别哭了,人死都死了,说这么多还有何用”。
舒景蝶吓得抽了抽,倒是没有再哭出来了,有时候她对豆丹的恐惧不知为何竟然被茜儿还要多,真是奇怪。
洛荞心垂下的眼眸缓缓的扫过豆丹的脸颊,仿佛是注视到了洛荞心的目光,她也向洛荞心忘了过来,少女静美白皙的侧脸犹如上好暖玉雕成,而那眼角却带着丝少女不该拥有的凉薄翳色。
豆丹心底颤了颤,扭过头来不敢再看。
她早就知道,洛茜儿的这个妹妹邪门的紧,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茜儿的死也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但是那又如何,洛茜儿那个贱人早该下地狱了,死在自己亲妹妹的手里不是更畅快,她可不会多嘴的胡说些什么,说不定到时候死得更快。
洛荞心勾唇冷笑,这个世界上有自知之明的人总是会活的更长久。
而此时前来的人都轮流上前吊唁,洛追肜和慕容连思站在一旁漠然不语,或接受众人的安慰藉语,或露出一个哀戚的笑容证明自己失去女儿的哀痛,但慕容连思的目光却不时的飘向洛荞心,洛追肜见此情景只是不住的叹气,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此次前来的慕容敛墨和慕容离渊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一身黑色衣装打扮的慕容敛墨比平时多了些沉稳肃穆,眉眼也愈添沉色。
“大哥,你在看什么呢”,慕容离渊问道,从刚开始他就发现大哥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慕容离渊收回目光,沉声道:“没看什么”,他只是觉得她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像是生病了。
慕容离渊哦了声,便看向正中间的巨幅相片,感慨着说道:“没想到她竟然死了,生活何其多变数,我现在还记得生日宴那日她享尽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幸福模样,不过一转眼的时间,佳人已经不再了啊”。虽说外面关于洛茜儿的流言漫天飞,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表侄女儿啊,他难道还能向着外边的人一样讨伐自己的表外甥女儿吗?
人都已经死了,再追究那些还有何用。
慕容敛墨冷目淡扫过他,“怎么,你还很想念她吗”?
这话说的可有点瘆人,更何况慕容离渊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不是太喜欢洛茜儿,就算不像外面人一样厌恶,但也不能幸灾乐祸啊,这样是不道德的,但他可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只能自己在肚子里腹诽。
突然他目光看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黑衣少女时,眸子眨了眨,然后又眨了眨,随后才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呢,原来是洛荞心,嘿嘿,她以前总是对我没有好脸色,现在知道了我是她堂舅后,看她怎么说,只要一想到她生气的样子,我就有点小激动呢”。
“这可是你表外甥女儿的葬礼,你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慕容敛墨淡淡说道。
“靠,你肚子里是不是长了蛔虫,连这都知道……”。
慕容敛墨冷冷哼了声,不再说话。
而此时刚好有人路过洛荞心面前,洛荞心突然苍白着一张脸,手捂着胸口,哇的一口血吐出来,喷了那人满脸,那人惊慌的回过头来,便看到少女虚弱的脸庞以及眼底的害怕。
这是怎么了,周围人都惊恐的看着那虚弱的仿佛一碰就倒的少女,她的嘴角还残留着血线,衬得整个人更加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了般。
慕容连思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毒发了吧,马上就要死了吧,死吧死吧,你死后我会多给你烧些纸钱的,哈哈。
洛追肜沉痛的闭上了眼睛,甚至不忍再看,扭过了头去。
洛荞心的目光却掠过慕容连思得意的掩都不用掩饰的嘴脸,嘴角缓缓勾起,外人看来那是虚弱的苍白的笑,而在慕容连思看来,她却觉得那是残酷的、嗜血的笑。
她的手紧紧的掐住掌心,为什么,她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拿这种胜利者的目光看着我,你究竟在得意什么,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很快,很快你就会下去陪茜儿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洛非纭一看到洛荞心竟然吐血了,不管不顾的冲到洛荞心面前,想要抱住她:“心儿,你怎么了”。
洛荞心却一把推开他,那力道不小,推得洛非纭脚步踉跄了下,洛荞心捂住胸口,缓缓的走向慕容连思,眸光里尽是不可置信和哀痛。
“妈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围人眼底有不解、有疑惑,看来这里边很有隐情啊,说不定又有什么好戏看了。
慕容连思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茜儿的葬礼,你难道还想要在葬礼上闹起来吗”?
这丫头是知道了什么吗?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绝对不会承认的。
“妈妈,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小时候姐姐把我弄丢的那个路口,我知道你就藏在街角处,眼睁睁的看着陌生人把我抱走,当时虽然我还小,但其实我已经开始记事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周围人的目光都望向慕容连思,竟然真的舍得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又不是养不起,至于吗?
“不,你根本不是……”,慕容连思赶紧住了口,脸色苍白的看向洛荞心,不能说,她不能说,如果说了,洛家也就玩了。
洛荞心缓缓勾唇,只是笑容颇显凉薄,不是什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你敢当着京都所有名流的面说我洛荞心不是你慕容连思的亲生女儿,而是你丈夫在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女吗?
你好面子说不出口,更无法说出口的便是你洛夫人的位置吧,洛追肜如果被爆出曾有过情人甚至私生女,他的官途也算是走到头了,人民的舆论会把他压到最高点,你多年辛苦经营的一切也算是到了尽头。
怎么,不敢说了吗?
“但是妈妈,即使你和姐姐这样伤害我我都不会怪你们,但是你怎么能狠心的要我的命呢,你是觉得姐姐在地下太寂寞了,让我下去陪她吗”?少女脸上划落两串晶莹的泪珠,看来惹人怜惜。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容连思扭过头去,不敢看洛荞心和周围人的目光。
“今天早上的那杯牛奶里,你掺了鹤顶红,我明明知道,但还是喝了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洛夫人竟然给自己的女儿下毒,下得竟然还是毒中之王鹤顶红,此时不少人都目光鄙夷的望向慕容连思,又在心底期冀着这个少女明知道牛奶里掺有剧毒为何还要喝下去。
“因为我的生命是你给的啊”。说着又吐出了一口血出来,甚至有几滴溅到了脸上,莫名诡异唯美。
洛非纭抱住洛荞心摇摇欲坠的身体,疯了一样的喊道:“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而此时躲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的女佣想要趁人少的时候溜之大吉,竟然被发现了,她的赶紧逃走,否则故意下毒害人的罪名她不得做一辈子牢。
她刚一转身就看到女佣阿玲站在她的面前,阴沉着脸看着她,她吓得立刻求饶:“好阿玲,你就放过我吧”。
阿玲冷冷的哼了声,“我早看你鬼鬼祟祟的不安好心,没想到你竟然敢下毒谋害主子,你胆子不小,现在你只要把知道的招供出来,先生和大少爷都会会放你一命的,否则……”。
女佣吓得心肝俱裂,她知道躲不过去了,连忙跑到洛荞心面前,哭的一脸泪水:“二小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被钱财迷了眼,才答应夫人的要求在你早餐的牛奶杯子里下毒的,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夫人指示我的,说着拿手指着一脸苍白之色的慕容连思。
慕容连思怒目横生:”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指示你给她下毒了“。
洛荞心在洛非纭的怀里虚弱的说道:”妈妈,我不怪你,真的……“。
洛非纭赶忙握住她越来越凉的手说道:”心儿,你别说话,别说话,医生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慕容连思看到自己的儿子、周围的宾客看着自己的鄙夷的像看疯子的目光,她忽然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她猛的一回头,便看到虚弱的躺在洛非纭怀里的少女嘴角隐隐勾起的冷酷笑意,而那双迷蒙的眼眸深处尽是讽刺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