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碎石小径一路前行,芙蓉池畔绿柳成荫,池中碧绿圆润的荷叶,娇艳欲滴的荷花挺出水面,随着清风轻轻起舞,在水榭边停着数条画舫。
纪芸微微蹙眉,轻声道:“坐画舫坐中间,不要去采摘荷花。”
“娘,我会小心的,不会那么不懂事。”宋箬溪小声道。
纪芸笑了笑。
到了藕香厅外,有宫女收走了宋箬溪绣的凤凰图,并问明她的身份。母女俩也要分开,一进正厅,一去后堂。
后堂内已有了十数名妙龄少女,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含笑轻语,胭脂香伴着花香,腻腻的熏得人醉。
宋箬溪目光一扫,叶东媛和魏卿予已到,在她们身边也围着几位姑娘在说笑,周思仪还没来,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走过去与她们打招呼,魏卿予已经看到她了,招手道:“宋姑娘过来坐啊!”
宋箬溪笑盈盈走了过去,“魏姑娘好,叶姑娘好。”
叶东媛的目光落在宋箬溪的玛瑙流苏簪上,“宋姑娘这枝簪是在哪里买来的?”
“这簪是我哥哥送给我的。”宋箬溪抚了抚耳边的流苏,轻笑道。
叶东媛勾唇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魏卿予看了眼叶东媛,又看了看玛瑙流苏簪,“宋姑娘这簪子很漂亮啊,有什么问题?”
“我又说有问题吗?”叶东媛斜了她一眼。
宋箬溪心中存疑,脸上半点没露,簪子的问题,等回去问宋濂就好。
其他几位姑娘有不认识宋箬溪的,笑着自我介绍了一下,宋箬溪也向她们告知身份,彼此见了礼,说说笑笑打发时间。
喝完一盏茶后,宋箬溪就看到周思仪飘了进来,数日不见,她消瘦的厉害,就象纸糊的一样,似乎风吹吹就能倒,脸上就算抹了腮红也遮掩不住她容颜憔悴。
“周妹妹。”宋箬溪招手道。
周思仪走了过来,扯了扯嘴角,向各位姑娘颔首,在宋箬溪身边坐下。
叶东媛眸光一转,轻笑道:“前儿,我看着一首新词,写得真好。”
“是什么词?”有姑娘很知趣地接话问道。
叶东媛看着周思仪,樱唇轻启,缓缓吟道:“眉共春山争秀,可怜长皱。莫将清泪滴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润玉箫闲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栏愁,但问取、亭前柳。”
词一吟出,冷了场。
宋箬溪与叶东媛见面的次数不多,没有深交,不清楚她的为人,其他知道她为人的姑娘,笑容僵在脸上了,叶东媛吟这词不是劝解周思仪而是嘲讽她,嘲讽周思仪不守闺律,为男人相思成灾,弄得人比黄花瘦。虽然她们也背后嘲笑过周思仪,也听从长辈的话疏远了她,可是从没有当面出口伤人,这既是为了顾着彼此的颜面,也是事不关己,没必须太过得罪周家,叶东媛此举不但刻薄而且愚蠢。
周思仪已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若非周夫人以死相逼,她今天根本就不会出席,别说叶东媛以词暗暗的嘲讽,就是再直白点,她也不在意。
叶东媛见周思仪没反应,有些讪讪然,摇了摇团扇,把头偏到另一边寻人说话。
前厅传来,“荣淑公主到”的呼喊声。
后堂也传来“嘉柔县主到!”通传声。
李贵妃母凭子贵,除了盛瑜长公主府和还在守孝的谯国公府,其他几位公主、国公夫人以及候府都带着女儿同行。
看到任晚秋往这边走来,宋箬溪只觉得头皮发麻,却也只能跟着众人向她行礼。
任晚秋还了众人半礼,落了座,说了几句客套话,笑着看向宋箬溪,“这月十九日,听闻是宋姑娘及笄之礼,我自荐做赞者。”
四月二十六日晚上,任晚秋又犯心疾,荣淑公主守了她一夜,第二天没能去宋家赴宴。再过十几日,就是宋箬溪的及笄礼,任晚秋为了示好,主动说要出席她的及笄礼,
“县主能来参加小女的及笄礼,是小女的荣幸,只是赞者,我已请了周姑娘担任,不敢劳烦县主。”宋箬溪不能拒绝任晚秋前来,但是委婉地拒绝她担任赞者一职,已表明了态度,她们不是朋友。
任晚秋眼眶又红了,看着宋箬溪的目光里透着一丝哀伤。
宋箬溪只能狠心无视,别说任晚秋有心疾,就算没有心疾,她这副一点芝麻大的事,就受不住的脆弱模样,实在非良妻之选。
“我来时看到池上备好了画舫,用过午宴,肯定要游船赏荷。”魏卿予岔开话题道。
其他几位姑娘也立刻附和说池中荷花如何如何的美,姑娘们谈谈词诗歌赋,说说首饰衣服就把时间混过去了,快到正午时,喜乐响起,听到外面传来“贵妃娘娘驾到”的呼喊声。承恩候夫人带着李梦蝶随行。
没有传召,姑娘们还不能出去,依旧坐在后堂。贵妃娘娘在黄花梨嵌檀木宝座下坐下,几位公主和众夫人向她行礼。
“免礼,赐坐。”
待公主和众夫人坐下,李贵妃笑道:“听闻各府姑娘为贺本宫寿诞,绣凤凰图敬献,呈上来吧,让本宫与各位公主和诸位夫人一起鉴赏。”
宫女们捧来了姑娘们所绣的凤凰图,一一展开,由贵妃先看,再传至给几位公主和各位夫人。
从构图到针法,仔细地评点了一番,李贵妃选中一幅红缎绣展翅翱翔金凤的绣品,“这是哪家姑娘所绣?”
“回娘娘,这是中书省参议陆大人之女陆苓儿所绣。”
李贵妃抚摸着绣品,凤凰展翅,美梦成真,眼眸亮如星辰,道:“这图甚得本宫心意,请陆姑娘过来,让本宫见见。”
有宫女到后堂请陆苓儿去前面给李贵妃见礼。
李贵妃很大方地赏了陆苓儿一枝白银卷须红宝石簪,又表扬了陆夫人教女有方。
接着宫女们来请任晚秋、蒋艳儿几位县主出去。等她们给李贵妃见了礼,各位姑娘们按父亲的品级两两并肩排好队,由宫女领着,鱼贯而入。宋绥只有四品官,宋箬溪站在倒数第二排。
“小女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高品级的外命妇见宫妃不必行跪拜礼,姑娘们却不管父辈官职如何,皆无有品级,全部要行跪礼,一时步摇叮当,环佩叮咚。
李贵妃美目扫过众女,“免礼,平身。”
“谢娘娘。”姑娘们齐声道。
“思仪,你怎么跪到哪后面去?快到本宫身边来。”李贵妃要拉拢周太师,对周思仪有意示好。
周思仪走上前去,在离李贵妃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福身行礼道:“小女见过贵妃娘娘。”
“本宫听闻思仪擅长音律,年初桃花宴上一曲《秋水》荣冠天下,不知可否当众奏一曲,以助雅兴?”李贵妃笑问道。
“小女为事所困,无心抚琴,还请娘娘恕罪。”周思仪直接拒绝。
李贵妃优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自认为她开口,无人敢拒,却不想周思仪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拒绝。
周夫人大惊失色,忙走了出来跪下道:“贵妃娘娘,小女年幼无知,口无遮拦,还请娘娘恕罪。”
李贵妃眸光一转,笑道:“周夫人请起,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女儿家的心思细腻,等思仪心情好了,本宫再请她入宫来为本宫抚琴好了。”
“谢谢娘娘宽宏。”周夫人起身把周思仪带了下去。
“娘娘,到了入宴时间了。”女官上前禀报道。
“入席吧。”李贵妃率先起身,众人随行。
寿宴上,谁也不会出言不逊招惹李贵妃不快,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小戏台上也唱着喜庆的戏曲,咿咿吖吖的非常热闹。
宴罢,李贵妃笑盈盈地道:“老是听戏也没意思,今天天气好,我们坐船游玩一番。”
画舫早就备好,众人随李贵妃登船,只是邀请的人太多,画舫却准备的不够多,有*位姑娘没能上船,这其中就有故意落后一步的宋箬溪和心不在焉的周思仪。
“周妹妹,我们别坐船游玩了,去九曲长廊转转吧!”宋箬溪扯了扯周思仪的衣袖道。
周思仪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领着各自的婢女,离开了芙蓉池,前去九曲长廊。九曲长廊沿着园墙而建,延绵数里,廊上雕着精致的花纹,宋箬溪和周思仪并肩缓步而行,四个婢女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很长一段路,也不见宋箬溪说话,周思仪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不劝我吗?”
宋箬溪挑眉问道:“我劝你,你会听吗?”
“我……”周思仪幽幽一叹,侧身看向廊外,“只愿此生有幸,非是空欢一宿,风雨断肠夜,犹记深闺梦,繁花开,醉一场,问君,君不回!奈何,奈何,此情只是烟花碎!”
宋箬溪站在她身旁,伸手摘下摆在廊边的一朵花,道:“妹妹既然知道此情无望,又何必还要如此折磨自己?”
周思仪苦笑,问道:“姐姐若是我,会怎么做呢?”
“君若有情我相守,君若无心我便休。”宋箬溪的话落地有声,有着女子该有的骄傲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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