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忽然想起周冲死前的交代。
他说要自己帮他写一封书信,让那女子不必再等。
元正摊开了新纸,可是这位榜眼郎君是怎么也下不去笔……
此刻他绞尽脑汁,但是怎么都想不出用最适当的词汇来转达周冲的意思。
他似乎已经能够想到,在收到这封书信之时,那对老夫妻因为承受不住晕死家中。那还在等着心上人的女子痛哭流涕的场景……
如此断肠之言,这位榜眼郎从未经历过至亲别离苦,要经他手,他有些迟疑了……
“对不起了,周兄。”最终,元正决定还是等着大雪州的阵亡消息送回周冲家里,书信他就不写了。能让他们晚一天知道是一天。
他不忍心。
最后,他只是将自己所有的月银,还有周冲的抚恤银寄往了信上的地址……
深夜。
这位榜眼郎夜里猛然惊醒。
若是自己也阵亡在了边关,父亲和母亲又会如何呢?
他从小便是元家的骄傲,如今更是家族里的麒麟子……
少年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这条命,好像关联了太多东西。
但是他骨子里受到的教育,还有那份社稷之心在熊熊燃烧着。男儿不展凌云翅,空负天生八尺躯。
家国有难,何以报之?
唯有此身也……
他连忙起身提笔。
“父亲,自古忠孝难两全……”
直到密密麻麻的小字跃然纸上,这位榜眼郎才稍松一口气,慢慢进入了梦乡……
…………
符宝十二年,八月。
果然如料想的那般,京城没有一个封疆大吏受到牵连。
只有一个三品,两个五品官员担下所有罪责被满门抄斩……
同月,大雪州的后勤补给几乎被断了七成,如今关内还有二十六万大军,雪州军已经从每日两餐缩减为一餐。
就连那位祁连大总管,也是如此。
“到底是谁!!!”
祁连北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朝堂已经腐败到了这种程度。
这是国难,国难啊!
要是蛮人杀进中原,你们有再多的钱又有何用?!
朝廷传来的消息让祁连北山无比震怒。
这可是大军的所有补给路线图啊,一个三品官,哪里有这个权利……
老人对这个朝堂和皇帝越来越失望。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圣主,若是他在位,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原来,并不是他帮显照先帝守住了江山,而是他们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大总管,军粮与军饷愈发吃紧,就算是每日一餐,也只够半月了。”
那位新来的大主簿不停汇报着余粮账目,他已经想尽办法节省口粮和开支,但是后勤部队每天送来的东西越来越少。
他如今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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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齐军的粮草如今已经变成每日一餐,只要我们继续烧杀他们的后勤粮草,祁连北山坚持不过一月。”
蛮军大帐内,
左先锋拓跋洪照兴奋的汇报着他的成果。
此次断粮一事,便是由他全权指挥,如今他威望鼎盛,就连拓跋洪熙的骑兵也全部被他收编麾下了。
他们从来不跟齐军纠缠,只要放了火便直接走。
齐军每一次都被他们的轻骑耍得团团转,也算是报了当初城下之仇。
“这还得感谢我们的军师大人啊。”
“来,敬军师一杯。”
高大天神听闻战果亦是开怀大笑,一名黑衣青年也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大齐气数已尽,陛下只不过顺应天命而已,臣之功劳,锦上添花。”
青年的情商还是这么高,一顿龙屁拍得在场众人直呼内行。
要是换作他们,来来回回也就会跪下大喊几句长生天。
“敬军师!”
“敬军师——!!!!”
随着呼延玉琢举杯,大帐内的各部首领也纷纷朝着顾庭晚敬来。
这位转轮王一一接受,随后被安排坐在了呼延玉琢的右边。只比那位摄政王低一个级别。
但是没人敢有异议,他不仅立下大功,而且圣眷正隆,谁敢扫陛下的兴?
“大齐皇帝死都不会想到,自己和天宝皇帝的恩师,竟然会是前朝余孽。”
呼延玉琢止不住的大笑,在他看来,这个皇室也太过昏庸了。
一朝太师,竟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了这么久,还没被发现身份。
“正是如此,这是朝廷各位知州和知府的受贿名单,等到攻破大雪州后,咱们这么一公布,然后陛下来一道命令。降王庭者保官加爵,既往不咎……”
年轻人再次掏出了一张不亚于齐军后勤路线的底牌。
拓跋焘没有忍住激动,竟是直接站起身来。
有了这份名单,他们南下,必将会势如破竹……
眼前这个汉人,可真够狠的,竟然如此卖国卖族……
呼延玉琢亲自给顾庭晚倒了一杯酒,“先生可真乃朕的福星,长生天亦是会庇佑先生。”
“等到入主中原,朕赐先生五州之地立国。王庭与先生两国,永为兄弟之国!”
这位新皇帝大喜过望,从顾庭晚讨要的三州之地变成五州。
帝王之命,一言九鼎,更别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是呼延玉琢不心疼,他在位时绝对不会违背这个诺言。
因为他是长生天!更因为他相信他的子孙,迟早会拿回这五州之地。
“臣,多谢陛下。愿长生天庇护草原!”
顾庭晚单膝跪地,右手捂心,以草原之礼给这位新皇致以最高敬意。
那位符宝皇帝和这位雄主,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帝王……
但是顾庭晚对于这五州之地基本没抱什么希望,因为麟州附近的几个州,早就被堂前燕渗透。
他们更希望那位老神仙出手,与王庭两败俱伤,然后堂前燕坐收渔翁之利。
什么兄弟之国,都是假的。
等呼延王庭灭了大齐,自己那五州之地,迟早不也是瓮中之鳖?
只有自己手中有力量,那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