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州——
大齐版图最北端——
这里没有什么宏伟长城,有的只是一个耄耋老人,一座雄关,一杆蟒雀金镗……
还有他身后的二十万雪州大军。
刚刚立冬,但是大雪州已然到处皑皑。那边关脊梁的中军大帐,今日迎来两道圣旨。
“奉大齐皇帝诏,雪州大总管祁连北山。镇守边界多年,劳苦功高,如今八十有余,未曾享受天伦,特许还乡。封一等上柱国。”
第一道圣旨宣罢,接着另一名宦侍便开始宣读第二道圣旨:
“奉大齐皇帝诏,为祁连北山大开国库,金银任取,戚州十年税,公侯百世荫,永不削爵,与国同寿。”
随着尖锐嗓音传旨结束,台下乌泱泱跪倒一片雪州军,他们不舍的同时又热泪盈眶。
大总管终于能回家了……
这位雪州大总管,原籍戚州。但是自从接任雪州大总管以来,便只回过戚州三回。
两回是父母孝,一回是幼子夭。
现在长子连孙子都有了,这位老人还是屹立在这皑皑漫天风雪之中。
“大总管,为何还不接旨?”
传旨的是那名秉笔太监,见祁连北山迟迟不接旨,他出声问道。
祁连北山则是向着圣旨叩头:
“皇恩浩荡,臣叩谢天恩,只是已然暮年。臣有一愿。”
“大总管何愿?”
“祁连北山只愿埋骨边关,以报显照十一年,神宗先帝朝露。”
细雪落在这位这位大总管头上,却是已然分不清是雪还是发丝。他深深埋头叩首,不敢接旨。
……
显照九年,第三次科举,祁连北山身为武榜眼,却因出身草根,郁郁不得志。
恰逢显照帝正需要扶持一名能与文臣对立的武将,可惜当时姻亲错杂,能上位者寥寥无几。
所以显照十一年,这位草根榜眼进了宫。所有人都以为没有背景的祁连北山只能在禁卫军当一辈子的侍卫。
顶天也就是个统领。
却没想到显照十二年,本只有九品的祁连北山突然开悟,得见武道。
显照帝立即将他投入军伍。
显照十五年,祁连北山担任雪州军大统领。仅仅四年,平步青云都不足以描述这位大将军的幸运人生。
该用一步登天才对。
文武百官公然上书弹劾祁连北山功不配位。
显照帝却是力排众议,仍旧恩宠有加。
天宝元年,皇权易主。
众人都以为祁连北山这个执掌大权的旧臣会被新皇帝忌惮,猜疑。
却没想到天宝帝登基发出的第一封诏书,便是加封祁连北山为雪州大总管。统摄全境军政。
那年祁连北山三十六岁,位极人臣。
两代皇恩如此浩荡,也让那些牛鬼蛇神不再蹦跳。
所幸祁连北山也没有辜负二帝,带着那把显照帝亲自命人打造的蟒雀金镗,一人一镗矗立在大雪州已有五十三年。
如今,祁连一姓经过三朝,已然是从一介草根变成皇朝脊梁。
这位忠心耿耿的大总管也进入耄耋,不知还有几载岁数。符宝帝恩典特享天伦,本该高兴才是。
但这位大将军此时却请求埋骨边关。
那位秉笔太监扶起这位老将军,轻声道:“陛下早就知道大总管之心,前两道圣旨只为封赏,陛下还有一道口谕。”
祁连北山抱拳:“公公请讲。”
那秉笔太监却是闭口不答。
“陛下说,有位长辈想再见见你这位大将军。”
只见宣旨队伍内的一顶轿子里走出一位高大男子,神似那名曾经在自己手下担任百夫长的小将——玉怜生。
那高大男子轻声笑道:“师兄,好久不见。师父让我来接你回家,两个家都回,明年开春再回来。”
听到师父两字,祁连北山热泪盈眶。
耄耋之年仍有长辈挂念,何等幸事也。
祁连北山随即颁布将令。命雪州军统领鱼俱罗暂代总管之权。
……
……
大雪州官道上——
皇朝唯二的两位大总管共乘一车。但这两位顶天贵人身后却只有廖廖数名护卫。
好像不怕遇到什么歹人的样子……
车上,祁连北山问出一个问题:“当年莫观持剑入京,路过锦州为什么不拦住他。”
玉昭一脸理所当然:“我也想拦啊,但是万一打不过呢?万一他把我宰了呢?我还有老婆孩子呢,搞这种打打杀杀的我有点害怕。”
祁连北山则是冷哼一声:“真不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收你为徒。”
说到这里,玉昭可不困了。
他干咳两声,一脸正色:“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长得帅!师父他老人家一眼就看中了我这个人中龙凤。”
“而且,莫观去找师父,这不纯纯送死吗?他还真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啊,谁都敢惹。”
祁连北山:“……”
车内一时无言。
“怎么了师兄,难道你觉得我不帅吗?”那位锦州大总管再次追问。
“去你吗的!”
祁连北山再也忍不住,一脚将玉昭踢下马车。但是这位雪州大总管却闭眼轻笑起来。
师弟和师父性格可真像,但就是他这性子。怕是自己百年之后,这大齐边关无人再守。
他的儿子玉怜生倒是个好苗子,就是年纪太小。还需打磨,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师兄,你有话你就好好讲,外面下雪的你懂不懂。我这身金陵锦你知道多少钱吗?我跟你讲……”
没过多时玉昭又再次爬了上来,这位算得上年轻的上柱国,无论面对谁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怜生呢?”祁连北山向刚爬上来的玉昭问道。
“他呀,坠入爱河咯。可惜那女子出身并不好。”
“是个好女孩就行,出身不要紧,我当年也是……”
“她以前做鸡的。”
“……”
祁连北山沉默了。
他不知道怎么接玉昭的话。
“师兄你看着我干嘛?”
“你能忍?”
这位老人想不明白,玉家数代权贵。怎么能容忍嫡子沉迷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
玉昭则是答道:“能啊,而且棒打鸳鸯的事情有人抢着去干呢,我为这点小事跟我儿子吵架干嘛?”
“难怪湖阳公主要跟你和离,她能忍你这么久,已经是很了不起。”
“确实,委屈她了。”
玉昭难得没有再反驳这位老人的话。
祁连北山也看出些许不对劲,又问道:“真和离了?”
玉昭点了点头。
“活该!”
“骂人不揭短啊师兄,媳妇刚跑。你这样子搞很容易兄弟都没得做。”玉昭对着面前老人警告道。
“不说不说,喝酒?”
祁连北山拿出两坛雪州高粱酿。
玉昭则是一脸嫌弃:“不喝,我锦州大总管,金陵知道是什么地方吗,金陵,我什么身价。跟你喝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