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已然丑寅更替,那位江城子陆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他一次又一次在回味着那招“楼台高锁燕双飞”。寻求破敌之法。
他的目标已然不是“雾里雪”,而是那位“临江仙”。
这位江城子觉得,输给谁,就要从谁身上找回来那颗通明心才能更进一步。
自己从不输任何人,跌倒只是一时不利。知耻后勇定会云开月明。
当初大败于定风波枪下,陆贯并没有再去挑战榜二菩萨蛮就是这个原因。
“没关系,江城子这个名字终有一日会挂在你们头上。”
月光下,青年手持七页金书,目光灼灼。陆贯目光尽头……似乎是那座矗立在通州的庞然大物。
——
三日后,金陵传出一个消息。
沁园挂牌新作,还是姬小剑仙之词,琴首谢筝之曲,词曲名——《水调歌头》。
《水调歌头》一出,沁园再次风头无两。
一众伶人争先传唱,达官贵人金银宝钞漫天飞舞。大有超过《鹊桥仙》的架势。
入夜,何府——
元正和那位何耀祖何公子,正在举杯小酌,兴起之时还轻唱《水调歌头》助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那天中秋宴,赵家小姐在宴上的收尾曲,首尾虽是一人抚琴,但与开场曲简直天差地别。
后来才知道,那是姬夏的词,谢筝的曲。
那便不奇怪了。
第二日得知此事的元正自惭形愧,将魁首之名主动让位姬夏。
何耀祖挑眉轻笑:“元兄倒是大方,魁首之位拱手让人。”
元正摆了摆手答道:“不怕,今时不如他,便是承认不如,但终有一日元正会青出于蓝。能拜读此等佳作为前车青蓝之鉴,你我已是大幸。来来来,何兄莫要停杯,再唱再饮!”
“再唱再饮!”
这位小三元不再小酌,他放声举杯,没有一点因为让出魁首之位的失落。
何耀祖也被元正感染,站起身来碰杯一饮而尽。
府上侍女将二人酒杯再次倒满,她们看向这位小三元的眼睛是异彩连连,秋波暗涌。
何耀祖高高举樽:“不如敬那位魁首一番?”
那位小三元也脱口而出:“正有此意。”
“来???”
“来!!!”
二人高举酒杯,却不知那位公子远在何方。只得樽对明月。
“敬姬公子!”
“敬姬公子!”
何耀祖与元正举杯邀月,遥敬那名姬姓的少年剑仙。
符宝十年,月转光华,那月光照在元正二人脸上。
二人脸上是何种光景呢?
是斗志昂扬,是意气风发!
原来是那位山长想错了,他官场沉浮许久,半生谨小慎微。完全忘记自己初次踏入金殿玉阶之时的春风得意,忘记了曾经那个自己。
少年正是意气时,哪有人会认为自己不是人中龙凤,他们都相信自己能鹏举九天之上。
意当凌绝顶!
——
“谢大家。这一曲《水调歌头》,给沁园带来的收益和影响,已然不逊与上次的《鹊桥仙》。”
谢筝刚回到金陵,那位沁园园主便设宴款待。
谢筝微微一笑,她并不在乎这首曲子能带来多少收益。
她只在乎心上人的才华得以被众人所知。
——
通州,剑庭——
一名年轻人听到沁园传出新作的名字之时破口大骂:“踏马的,偷一次就算了,偷两次。你偷两次就算了,毕竟我也是偷的。但是这个姬小剑仙是什么意思?”
那年轻人手握竹简,青筋暴起,似乎对那姬小剑仙这一称呼颇有微词。
年轻人正是姬夏,他已经被莫潮带回剑庭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剑庭数十名医者都看不出什么原因,便传信请与老剑主相交莫逆的神医俞世南出手。
俞世南听闻是故友之徒,马不停蹄就赶到剑山,却不料刚刚号脉,那年轻人就突然醒了。
姬夏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给自己号脉,还说他命不久矣。
姬剑仙勃然大怒。
他放话说:“老子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跟徐家村村口那头水牛一样壮。”
“你这老登还是先检查自己吧。瘦啦吧唧的,我怕你出门,蚂蚁都能给你来个过肩摔啊。”
俞世南面色涨红,恼怒不已。就要动手帮莫观教训弟子。
却不料那年轻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我主打一个尊老爱幼,但是你无缘无故要打我,我是会还手的,到时候你可别倒地讹人。”
说到讹人一词,那年轻人又如惊弓之鸟一般弹起。
他再次语出惊人:“你这老登是不是想故意碰瓷,逼我打你,然后好讹钱。”
俞世南羞愤而走,发誓以后只要姓姬的生病通通不看。
一时之间剑庭上下哭笑不得。
“师叔,您这一首《水调歌头》加上谢大家谱的曲,当真是人间绝唱!”
姬夏身旁出现一名负剑少年,他正恭维着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叔。
莫潮觉得自己这位师叔,除了浑身上下都不靠谱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很靠谱的。
“也就那样吧。对了,沁园厉害还是剑庭厉害?”
那年轻人对着莫潮问道。
莫潮嘴角抽搐,觉得他在骂人。
莫潮答道:“自然是剑庭,小小一个沁园而已,不过是在锦州金陵的一个销金窟罢了,就算背后有几位大人物撑腰,也没有和剑庭相提并论的资格,甚至来说提鞋都不配…………”
莫潮越说越是激动。
年轻人越听越是两眼泛光。
他桀桀一笑:“也就是说,我站在那位沁园园主头上拉屎,他都得夸我一句消化好?”
莫潮虽然觉得这句形容词有些不雅,但是好像是这道理。所以这位剑子点了点头。
“理论上说,是的。”
又是三日后,剑庭通告江湖——
奉大剑子姬夏之令——
沁园若是不交出《鹊桥仙》和《水调歌头》的盈利。剑庭上下便剑出悬峰,直指金陵。
沁园在听闻此事之后,立即破财消灾。毕竟也是自己抄诗在先。但是以前的士子都以被沁园挂牌为荣,也没有人提过这些事。
按照大齐律法,沁园这边也是没道理的。但是无所谓,谁叫背后有人呢?
不过沁园这回好像踢到铁板了,只得认怂。那可是通州剑庭,连他们背后的几位朝廷大员都不敢随意招惹。
生怕挑起江湖与朝堂的事端,事后就算打赢,保住了皇朝颜面,他们也保不住这顶戴乌纱和项上人头。
沁园提出的赔偿方案是五五分账,毕竟沁园在宣传与教导伶人唱曲这一块,是笔不菲的花销。
但是消息传到剑庭,只见那位大剑子揪住沁园传话管事的衣领,缓缓握紧拳头。
那缓慢卷曲的手指声声有力,嘎吱作响。他说:“我全都要。”
沁园园主气得当场捶墙。
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极度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