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在爷爷家呆了几日,见那日的鬼头没有来,便劝爷爷和我一起回市里。如今宋家庄只剩下几十户人家,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爷爷一个人太孤独了,要是生个病也没人照应。
爷爷说:“倒时候死到市里还怪麻烦的,你奶奶的坟就在这里,爷爷死了以后要和你奶奶葬在一起。”
“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我当然没有把昨夜的事说与他听,怕爷爷受刺激,这人一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安土重迁的情怀,当初就是爷爷不愿意,所以爸爸妈妈才没有把他接到市里,可现如今爷爷年纪大了,总得有个人照料。
最后在我好多歹说软磨硬泡之下,才说服爷爷去市里住上一个月,我也承诺这一个月在家住,陪着爷爷。一来是怕他孤单,二来是怕那个鬼头再来勾他的魂。
临行前我和爷爷去了奶奶的坟前,给奶奶烧了些纸,童年的记忆依然由新,我永远忘不了奶奶躺在火床上的那一幕,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匆匆与荡荡。
风吹过,纸钱打着旋落下,爷爷告诉我,你奶奶来捡钱了。
多么熟悉的情形,就在几个月前我还跟着姥爷去‘旱田山’找戊戌的棺材,如今姥爷却已入土为安,我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瞬息万变。
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在一座一座的荒坟后,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撑着黑色的伞,默默地注视我,犹记得当日我在姥爷的坟头前啼哭,身后也有个的同样撑着黑伞的身影。
“戊……”我心脏像是被提了起来,又被狠狠的拍打在地上。
因为这撑着黑伞的人,不是同一个,现在的这个--是隐夜。
爷爷理所当然听见了我那一声短暂的呼唤,扭头往身后看,然后拉拉我说:“遥遥,你老看那人干什么,多不礼貌。”
“爷,我认识他。”
“咦,那还巧了,他也是来上坟的。”
我正准备告诉爷爷隐夜不是来上坟的,有可能是来找我,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隐夜就挪动了步伐,并不是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难道说他真是来上坟的?给谁上呢。
我细细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手中握着一把满天星,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扬起了不少的尘土,但他的步伐却无比的坚定,对弄脏他衣裤的尘土视而不见。
我远远地看着他突然笑了,隐夜,你看看你,像是真正的活在了这个世界上呢,你的脚步可以激起尘土,你是真实存在的。
我从未想过想隐夜这样的男人也会有些浪漫情怀的买花,看他绷着嘴角一副认真谨慎的模样,就像个第一次赶去和初恋约会的青涩男孩。
爷爷将我们带的贡品给奶奶整整齐齐的摆好,还燃了三只香,絮絮叨叨的和奶奶说话,我的好奇心迫使我开始神游。
我扭过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跟随上隐夜的背影,他走了一段的路程后,突然在一座枯坟下停住了,他单膝跪在地上,在一片快要和泥土混为一谈的地方放下了手里的那束花,还有一个做工精良的小木牌,他的眼神是静谧的,好似缓缓流淌的岁月。
我朝他走了过去,步伐极轻,心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似乎是被他的情绪给影响到了。
我刚走到跟前,他就将摆放的小木牌收了起来,我也没问什么,而是捡起他放在旁边的黑伞,将伞给他撑开,顺手交给了他,他这才看了我一眼。
我发现在新花旁边还有几束半干的满天星,便学他蹲了下来,说:“你认识?”
他点了点头,语调有些感慨:“认识。”
“哦,这个人就是你说的牵挂吧。”
“或许。”他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说:“你猜呢。”
我仰着脸问:“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你告诉我它的花语,我就能猜到了。”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他撑着伞起身,说出的话揉碎在尘土里:“随便买的。”
我跟了上去,对他不太好的脸色视而不见:“那个,你是开车来的吗?”
他盖了一下眼皮,再等我下一句话。
“顺路带一下我和我爷爷吧,要不我俩还得转车,怪麻烦的。”
“我可以带你爷爷,但是你么,我要考虑一下。”
“为什么。”我不开心的说:“我那么信任你,还把房子给你住,你竟然连捎我一程都不愿意。”
“不为什么,好心本来就没有好报,再说,你又不是心甘情愿的留宿我。”他拿眼角甩了我一眼,一副轻松地姿态。
我退而求其次的说:“那好吧,你带我爷爷好了,不过你又不知道我家的地址,多不方便啊,你还是带上我吧。”
他掩唇轻笑说:“看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就勉强带上你。”
切!
我回到爷爷身边,和他一起给奶奶烧了几道纸之后,就回家收拾东西。
爷爷带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隐夜勉着袖口帮忙提到车上,对于这个举动,我当然是一点也没有预料到。更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会去鸡圈里帮爷爷抓鸡,身手敏捷,鸡还没来的急跑,就被他掂在了手里。
因为要去市里久住,所以鸡圈里的五只鸡都被抓了起来,拴住了脚,隐夜的车很普通,却打理的很干净,而且看他平常的举止,不像是个能受得了受得了脏的人,但是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把鸡放在了车的后备箱里。
“隐夜,那个不好意思哈,把你的车给弄脏了。”我有些抱歉的说。
“你要是觉得脏的话,帮我洗车就行。”他挑眉,戏谑的看着我。
“嘿嘿,我觉得还好,不太脏,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嘛,你看这些鸡鸡多可爱。”
“鸡鸡可爱?”他皱着鼻头,重复着我的话。
本来说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可被他这么一重复,就立马邪恶了。
我为了隐藏尴尬,便装傻道:“当然可爱呀,你觉得呢?”
他提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说:“你觉得可爱就行了,我无所谓。”
“我爷爷叫我了,拜拜。”我朝他合合手,立马转身去找爷爷,边走边不停的用手在脸上扇凉风,看来不是我想多了,而是隐夜这个僵尸——老不正经!
后背箱被堆得满满的,连后座都被后座堆的差不多了,我这才开始庆幸自己的机智,有了隐夜这辆车,真是为我省了不少的麻烦。
出于礼貌,我坐到了前座,隐夜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自然的向我伸过来,帮我拉上了安全带。
拉完安全带之后,他直视前方,一丝不苟的开着车,可我的心却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
我又想到了戊戌,那天为我拉安全带的情形,他就像是一颗大树,在我的心里扎了根,遮天蔽日,似乎我的每一个脑细胞里都能找到他的影子,似乎似无处不在。
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怕当我太需要一个人的时候,便失去了自己。
我看着这条通往未知的远方的公路,发觉它就像人生一样,一直行走,不知尽头。
所有的事,都是一个未知的x。
“隐夜,你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我茫茫然的问。
“怎么了?”
“如果你可以预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有没有意思。”
“我也想知道。”他答,我怔怔的看着他。
我说:“那你能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
他转头,漆黑的眼眸瞧着我,如同死寂的海,毫无波澜:“我没有未来。”
“怎么会呢,你的未来明明无限的长。”
到了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妈妈看到我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立马一脸欣喜地问我:“戊戌?”
“不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这时隐夜从车里走了下来,妈妈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之后,一脸兴奋地对我说:“瑶瑶啊,你可真有福气,又给我招来一个帅炸天的女婿。”
我一脸黑线的无力吐槽:“妈,你用形容词能不能不要这么浮夸,还有你以为你女儿是人民币还是天仙啊,人人都喜欢。”
在妈妈爸爸都忙活从车里提东西的时候,隐夜走过我身边,对我说:“不错,都见家长了。”
我还没来得急反驳,他又对我说:“出于礼貌,你该做什么?”
“应该……应该谢谢你。”
“然后呢。”
“然后……再见。”我对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便往家里跑,还好他没有叫住我,让我能顺顺利利的上了楼。
我一到了楼上,妈妈就问我:“刚刚那个小帅哥呢?”
我在心中腹诽,什么小帅哥,明明就是老帅哥。
“奥,他走了,我也没留他。”
妈妈闻言,将我训斥了一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是个普通朋友,也得请到家里吃个饭啊。”
“那怎么办,他已经走了。”
我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一开门只见隐夜拿着我的包笑得一脸温柔:“又犯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