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波心中一震，有些尴尬地说：“奉命监视你。吴大头告了你爱人，我们怀疑药铺是共党地下联络站，由此猜想你是地下党。又顺藤摸瓜，发现龙记粮行也有问题。”
时光愤怒的问：“你们抓人靠猜想？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冤案呢，草菅人命！”平息怒火后又问：“既然如此，为何又没抓呢？”
朱少波表情复杂地说：“芜湖站徐副站长一再催命似的，还说不执行命令，要对我军法从事。但我想，外敌已打到家里，国人应笑抿恩仇，枪口一致对外，这是我中华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民族魂，党国为何还要自相残杀呢？我不想再干煮豆燃萁的事，以各种理由拖着未办。徐副站长本打算亲自带人过来抓捕，没想到战局发展如此之快，便有意将秘密透露给日本人，这就是为什么鬼子进城直扑药铺和粮行之故。听到你家响枪后，我本想让你带家人来茶馆，却不知你翻后墙跑了，还杀了三个日本人。现在想来，当初未抓你是对的，不然哪有我的今天？只是对参与杀害你老婆深感负疚。”
“龙芳的死，你也有份？为什么？”时光已没有初听噩耗时的愤怒。
朱少波哀怨地说：“国共两党结怨太深，党派之争，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上峰对付共党比对付日本人更上心。不要看他们国共合作喊得震天介响，不是那么回事。你家隔壁的面食店老邢，是个老牌共党。恐怕你有所不知，他已在西去的路上，被军统秘密逮捕，在监狱里宁死不屈，实在令人敬佩！”
看他悻悻离开，时光愤恨难平：原来龙芳、岳父和姆妈之死，军统是始作俑者！借刀杀人的手段令人不齿。鬼子都打到家里了，政府还在诛除异己，这样的政府还有希望么？难怪老郝要革命，难怪龙芳不顾性命地参加。侯中磊和朱少波哀怨的说词，重重的敲击着他的心房，脑海里又翻腾出簿安宁对自己的卑鄙行为，只觉得心里鼓胀着一团恶气，头晕目眩，金星乱舞。政府形象在他心里瞬间彻底崩塌。
第三味药是迟春生，让他速回独山村领任务。
迟春生说他昨天去了一趟城里广福旅馆，问了大堂一些关于林晴的情况。大堂说她有几天没来，给他留了一封信，大意是她没料到游击队途中劫持了他家人，正设法营救。要求他继续为皇军服务，期盼近日能见面，云云。最后问队长有何任务？
时光跟他细细的交代一番。迟春生走后，他静静地坐那儿，根据自己对小林的了解，细排还有哪些疏漏。
八
郝卫国同意苏娟的破局计划，还说城里的事他负责安排。当听说老邢被军统秘密逮捕时脸色骤变，失声道：“怪不得上级一再催促老邢到位，我还以为路途艰险，耽搁了呢。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他关在什么地方？”
苏鹃说，是被游击队营救的军统广县组长亲口说的，回去再问问老邢关押地点。
郝卫国问时光为何不来？毒气弹中转站查到没有？
苏娟笑笑，说，他本以为鬼子军需库是中转站，试了炮弹才知不是。他觉得未完成任务，不好意思来。是否早点恢复他职务？
“这件事还未了结，跟他谈话的那个人还未死心。老郑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厉害。时光的工作做的怎么样？”
苏鹃喜笑颜开说：“响锣不用重锤敲，他如此精明，一点就通。他正绞尽脑汁想破局计划。比干队长时还积极。”
苏娟说的不错，时光经过慎重考虑后，想通过运作破局计划，查明自己曾怀疑过的那个人底细，再来个”一事两勾当“。此刻，他正忙着导演一出戏，唱主角的是肖阳、余南山和朱少波等。
“猿猴”到场，时光宣布开会。说他想给小林写封规劝信，请袁恒瑞同志执笔。
余南山立刻嚷嚷，写这些没用的东西是对牛弹琴，没啥用。又指着朱少波，骂军统没一个好东西，竟然干出拿无辜平民做赌注，干嫁祸游击队的龌龊之事。狗日的小林也是蠢猪一个。
朱少波情绪也很激动，让余副队长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吴大头参加军统时间不长，又跟游击队有仇，想出这样的歪主意争取立功，不足为奇。军统像他这样的败类毕竟是少数。他也不清楚，上峰为何任由他胡作非为？
肖阳沉思一会，劝时光别写信了，小林科班出身，这点头脑还是有的。又对朱少波说：“我不懂你们军统是怎么想的，打鬼子，也不能拿同胞的性命开玩笑啊！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猿猴”对会上三人的争执莫名其妙，鬼子布告是要游击队自首才能营救群众，怎么怪到军统头上了？心里惦记着已经如胶似漆的夏静茹，建议等大家意见统一后再写。
众人准备散去，时光留下朱少波，问老邢关在什么地方？
朱少波犹豫一会答：芜湖郊区，听说日本人正在跟徐副站长谈判，要他将老邢转交宪兵队。
时光大惊失色，随即要徒弟快马报老郝。
苏鹃告诉时光，春兰想动员她舅舅抗日，她舅舅犹豫不决。她想请政委出面做他的工作，自己也想将杂货店建成游击队备用联络站。她舅舅腿脚不便，只好上门，她准备跟春兰一道进趟城。
时光坚决反对，理由是晴子已认识她，吴大头又对春兰垂涎欲滴，两个花姑娘进城，危险大大的，想都甭想。
苏鹃说自己干地下工作出身，安全不会有问题，不要忘了她是杉山娟子。她的计划是天黑进城，跟春兰唱一出山妹子营救日本侨民的大戏。
时光恼火地说：“自古道，淹死会水的，打死会拳的，许多人错就错在自以为是上。你是政委，应该知道程序，建备用联络站之事，应该跟县委汇报后再定，起码等吴大头这一局破掉再说。”
然而，时光一局未破，小林又布一局。
九
下午，小林对站在对面的山本和黑龙等嘀咕：“几位大员去一趟笠帽顶，仅为证明二当家的清白？不要浪费时间了。正好佐藤大佐让我晚上接待长兴路过的山崎大队，不如趁此机会，一次性解决笠帽顶的问题，顺带端掉游击队的老窝。”
黑龙问，太君对他有什么要求？
小林抬头，很欣赏地拍拍他肩膀说，果然是个爽快人，准备任命他县侦缉队副队长，成功后当警备营副营长。
黑龙喜出望外，他要的就是这个，在城里当官，吃喝嫖赌多畅快？立刻一改以前的强悍不羁，乖巧地立正，鞠躬致谢。
小林带田岛去宪兵队，接待路过的山崎中佐。见面寒暄几句后，他愤愤地说，游击队多次炸毁皇军军火，严重阻滞了皇军西进计划，现在又和笠帽顶的土匪联手对付皇军。一有风吹草动，将老百姓转移到笠帽顶避风头，然后在山里与皇军周旋。他已经成功地将土匪瓦解，今晚可见分晓。请中佐趁机将游击队一举歼灭。游击队人数虽不多，但攻击力和灵活度却出乎想象。为便于攻击部队了解当地情况，将派田岛中尉协助前往。
山崎傲慢地指着身旁的川岛茂，说，既然如此，决定将大队精锐川岛茂中队留下。川岛上尉是本大队教官，他中队的士兵大部分是他的学员。
小林告诉川岛茂，山本中尉和坂田少尉已去了笠帽顶，今晚就能解决土匪归顺之事。
十
苏鹃将石头来电递给时光：天黑前有五人向南去了，三人像土匪，二人商人打扮，挺着胸走路可能是鬼子。
时光认为五人去笠帽顶，目的是劝降笠帽顶，劝降失败会对死胖子动手。让余南山先去路边查看，如是鬼子，立刻派人通知姚胖子有所防备。此事只能点到为止，让姚胖子明白游击队已经晓得内情即可。言毕，拉余南山出门交代，天黑后带小龙等去后山洞取回军火。
军师得到情报，劝姚胖子防人之心不可无，黑龙对他唯命是从不假，但背后已做了不少手脚！这几天有弟兄说，猪头和二狗四处联络，要跟二当家的进城，吃香喝辣睡女人。
姚胖子摇头，他不信黑龙会背着他和日本人勾搭，更不相信他的二弟会背叛他，不为所动。
黑龙领着山本二人进大厅，在门外就兴奋地嚷嚷，说他请来两位尊贵的客人。
山本和坂田进门拿下礼帽，谦卑地行鞠躬礼，自报家门。
黑龙想去县城溜达，姚胖子是默认的。此刻，他看二人脱帽行鞠躬礼，又听两人的名字，立刻意识到不好。黑龙这小子胆大包天，竟未经本司令点头，擅自带日本人上山，这下让我如何跟郝老板解释？毫无防备的他有些措手不及，狠狠地睃一眼黑龙，装聋作哑地问，堂下两位是那个村的？在哪儿发财呀？说完瞥一眼军师。
军师看懂了他的眼神，立刻接话说，无论何方人士，大当家的身体不适，来人！先将二位带下去。
二人走后，姚胖子黑着脸瞪黑龙冷冷地说：“二弟，你带日本人上山，为何不跟本司令事先说一声？”
黑龙已经听出大哥话中带有不满，喏喏的解释，说他带日本人上山，是想请他们证明自己的清白。
姚胖子问，即使游击队截胡是真，鬼子证明有何用？到头来本司令还落个暗中勾结日本人的汉奸骂名！
黑龙没料到姚胖子竟然如此较真，想先服个软，免得将正事弄砸。低头说大哥尅的对，小弟欠考虑了。日本人想和大哥谈合作之事，二弟求大哥给点面子。
姚胖子已心知肚明游击队给山寨送信的用意。郝老板多次前来说和，余大队三番五次来提醒，为的是不想山寨的弟兄们助纣为虐。自己一直未明确表态，是想游刃于各方势力之间，有利于山寨的生存。眼下若给黑龙面子，自己就会没面子，一直煞费苦心维持的平衡便会打破，各方势力也会闻风而动。游击队不动手，国民政府也会打着锄奸的名义打残山寨。到那时，自己落个人人喊打的境地。可惜黑龙小子利令智昏，看不到这一点。且罢，先看看日本人什么态度再做定论。
军师知道游击队派人送信，事后必问结果，处理起来确实有些棘手。他更担心黑龙暗藏杀机，姚胖子对自己的一再提醒置若罔闻，看上去毫无防备。想自己和他是一损俱损，便欲言又止道：“大当家的，看他急吼吼的样子，只怕……只怕头彩已被他拔了。”
姚胖子凝神想了一会，低声交代，跟日本人合作的事，他想看看情势再说。
军师再次提醒，看样子怕有人不会让姚司令拖下去，应该早做准备。
姚胖子眯着眼思索一会，微微摇头，仍不为所动。军师无奈地叹口气，摇头走了。
十一
黑龙蓄意打扮一番，出门慵懒地看看天空。黑了的天空，星斗像被干冷的寒气冻僵的死鱼眼。
大厅门前，小喽啰敲着锣吆喝：“大厅碰碰胡喽！”
八个小喽啰分别站大门两旁吹起牛角，低沉翁鸣的响声，仿佛提醒大家，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聚首。
黑龙早已胸有成竹，想起再有半个时辰就大功告成，心里乐开了花。他进大厅前，再次审视自己的装束：头戴紫红色礼帽，身穿紫红色长袍，脚蹬紫红色皮靴。这套行头，还是六年前跟蕙兰结婚时备下的。他清楚地记得，那次还未穿上这套行头，蕙兰即被救走。老子今天穿上它，先图个吉利。春风得意地坐上自己的位子，偷眼看看姚胖子和军师，两人都怪异地盯着自己。他想笑：看什么看？老子马上要去城里当官，再也不受你的鸟气了。
山本原本想也简单，大日本皇军已兵临城下，作为特使，他理应受到礼遇。没想到见面未曾开口先看押，姚胖子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但他仍认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这帮土匪归顺应不成问题。看大厅门前两排人马庄严肃穆，又见黑龙一身大红大紫，很疑惑：这帮乌合之众想干什么？急步上前欲开口。
坂田拽拽他，轻声说，这些人讲究的是名头，越是身份低微，越讲究排场。说完抢先上前鞠躬，说他坂田是个商人，本应在商言商，无奈受军中朋友之托，只好前来打搅。
山本跟着抱拳唱诺，接着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最后说小林少佐得知小野承诺之事，为了结交大当家朋友的干活，派他二人前来兑现诺言，并于本月十五日上午在县城南门交接了军火，岂料被熟知内情的游击队冒领了。
军师问，六十多皇军身着便衣，在阳山坳设伏是为何？
山本听了略显慌张，来时想了很多应对方案，却没料到会遇到这棘手的问题。田岛的伏击行动，他是事后才知道的。寻思若承认，就会暴露皇军没诚意。不承认，又怕土匪拿出证据，更加被动。
坂田不知田岛带兵伏击之事，看山本语塞，代为解释，说本月十五日上午，游击队袭击了皇军的军需仓库，劫走了包括军火在内的很多物资，皇军在那儿设伏，是要夺回军火。
看山本语塞，听了坂田的解释，军师已知余南山所言当真，意味深长地瞥姚胖子一眼。
姚胖子判断，这两个日本人上山，目的是谈招降之事。他现在又不能表态，唯一的办法是敷衍过去，这样也好跟郝老板解释。听了坂田的解释，已知余大队没有妄言。瞥一眼神气活现的黑龙，心火乱窜。
山本又不合时宜的接过话头，说受少佐之托，他俩前来和大当家的谈谈双方合作事宜。合作成功，诸位都会去县城做官。
黑龙跟着附和，说为了让山本太君给山寨争取更多的好处，先签个协议草案。
姚胖子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示意军师出面草签。军师毫不犹豫地签下名。
黑龙见签字结束，朝门外点头，甩掉酒碗，喊，将军师拿下！猪头和二狗立即冲进大厅扭住军师。
姚胖子看黑龙果然如军师所言，不客气的说：“二弟呀！你胆也太大了，抓军师应该问问大哥呀。”
黑龙将协议递给山本时已得意忘形，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喝道：“来人！将我这位好大哥也绑了。”
军师怨怪的眼神再看姚胖子，居然毫不惊讶，镇定自若。转看黑龙愤愤地说：“二当家的，你动手是不是早了点？你以为抓了大哥，弟兄们会听你的？”
黑龙笑道：“小林太君说过，只要大哥签了协议草案，就大功告成。接下来就由不得你们了。太君回城一宣布，整个皖南都晓得大哥归顺了太君。大哥的性命，太君不取，国军，亦或游击队也会来找大哥算账。哈哈哈！”
军师要他不要高兴的太早，再看看协议，是签的哪个名字？
山本忙不迭的拿出协议看看问：“龙二栓是谁？”
黑龙一惊，刚才光顾着军师签不签协议，没注意他签的是谁。狡猾的军师居然签上自己的名字！恼怒道：“来人，将二人拉下去砍了。”
呼啦一下，大厅涌进二十多人齐声应答，跟着动手抓人。
黑龙见山本等被扭住，骂道：“老子让你们绑姚大海跟叶开梁，绑我朋友干嘛？”
姚胖子冷笑一声，喝道：“众人听令，拿下山寨逆贼黑龙和东洋鬼子山本、坂田。”
大厅里响起闷雷般的应声：“哦！-----”
黑龙再看大厅，原认为是自己人的喽啰，转眼间已将自己尊贵的朋友五花大绑，猪头和二狗也被绑着跪地上。
被绑的山本大喊一声：”大当家的，两国开战，不斩来使，我们是奉命行事，请你不要自寻绝路。”
坂田威胁说：“枪毙了我们，大日本皇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已兵临山下，劝你识相点，否则炸平山头。”
姚胖子手捏紫砂茶壶，噗一口吐掉茶水，正色道：“弟兄们虽为绿林，但还没忘了祖宗，中国人的气节还在。老子怕这怕那，就不怕恐吓。来人，将两个东洋鬼子拉出去毙了，留山上喂狼！”
（下一章：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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