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报来的太快,连番的快攻抢攻都不见成效,林震江的脸色比他身上的云锦黑袍还要来得更黑些。
如果尚是原来的大金刚寂灭体,常曦此刻绝对无法还能像眼下这样老神在在,参天府有不外传的的拳势神通“过江龙”,拳拳力道百万斤,再配合上高深吐纳法,气息悠长,凭借着那一口真气在,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越过自身肉体的极限,接连挥出成百上千拳,便是一座真正的山也要被轰塔。
但好在深谙佛门神通的常曦既然敢蹚这浑水,又怎么会毫无准备?佛道高深的炼体法门中都蕴含有“海纳百川”的真意,练就这缕真意,别的尚且不说,倒是在挨打这方面上效果奇佳,难怪修仙界中其他道统的修士见了光脑袋的秃驴,都会在心底暗暗腹诽一声乌龟壳。
能吃苦能挨打但并不光头的常曦双脚冠通湖水,汲取着天地间的各种灵气为己用,以至于在酆神湖上形成了几十丈长宽的灵气漩涡,疯狂倒灌进那具百折不摧的钢筋铁骨里。
常曦换气再登楼,胸膛中龙血沸腾如金汤,明王琉璃体第一次催动到极致,额头上紫金梵文隐现,煞气纹路攀附在脸,整个人化作一抹琉璃色的幻影,直扑林震江。
林震江袖中双拳依旧力有未逮,当即足下卷起巨浪向后退去,却是暗中在湖水里布下许多神通种子,又一抬腿以浩荡灵力卷起满湖福船残骸,砸向那赤膊奔杀过来琉璃影子。
福船残骸对于常曦来说当真可以用孱弱来形容,砸在身上连条白印子都划拉不出来,常曦在寸寸碎裂成渣的残骸中硬生生闯出一道通途,脚踩碧波上,忽然低头。
“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震天巨响在湖面上掀起百丈的巨浪,继而冲天气浪随浪花又二次坍塌压缩进去,就好像一只皮球被无形的大手生生捏爆,引发了第二次更加剧烈的灵气爆炸。
酆神湖湖面被剧烈的坍塌爆炸撕裂出一道几乎可以看见湖底礁石的畸形裂隙,湖底许多用来稳固湖水的阵法角旗折的折断的断,气场紊乱的澄澈湖水或升浮或倾斜或压缩,无法归位,久久不能复原。
水汽缭绕中,已经看不见那道势如破竹的琉璃身影。
半空中几家和参天府有着或多或少交情的老怪们面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都认出这是林震江自创的煮海神通,自林震江在罗酆山地域声名渐起以来,这煮海神通就鲜在人前施展,但每次亮相,都意味着大获全胜,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一位甲胄款式繁琐的金甲将领从湖岸边飞起,降落在因为湖面升浮而甲板倾斜的福船上,满脸凝重,走到姚崇身边,拱手之后沉声道:“丞相大人,方才那林震江施展煮海神通,却是破坏了湖底设下的稳固大阵,现在这一片区域的阵法已经摇摇欲坠,无法再稳固这些湖水了。”
眼角扫过不再平静如初的湖面,金甲将领沉吟片刻后与姚崇附耳道:“这片酆神湖丞相您也是知道的,鬼帝大人极为喜爱这座湖,要是被这群乡巴佬破坏了,指不定事后鬼帝大人龙颜大怒,末将以为我们可以先终止比试,遣人先行修复湖底阵法为重。”
鬼帝大人对这座酆神湖有多偏爱,姚崇心里再是清楚不过。要想将长宽八百里的湖水填充在山,本身就堪称奇迹,鬼帝大人以莫大神通,用了足足两年光景才将湖水彻底封印和稳固在罗酆山上。每日不管事务多么繁忙,都会抽出空来在湖边散心,这酆神湖若是毁于一旦,他姚崇万死难辞其咎!
姚崇眼神凌厉起来,举起手就要示意比试终止,就在这个瞬间,本身倾斜到已经无法站立的甲板开始慢慢回转到原来的水平线上,金甲将领面色一变,连忙腾空而起放眼四周,旋即落下,满脸惊喜的道:“丞相!湖水回平了!”
“怎么回事?湖底阵法不是被破坏了吗?没有稳固阵法的封印,湖水怎么回平?”姚崇扶着栏杆看去,目力所及之处,澄澈的湖水果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整,不知为何,他猛然想到了那个消失在湖面上的琉璃身影,失声道:“难道是他?”
“最后一处阵法损伤了,唔…布置出这座大阵的人想法是挺好的,应当阅历不浅。但这布置的手法怎么就这么烂,想法和实际动手能力相差太多,就是个四不像,难怪林震江那厮一记神通就能损坏这阵法。换了我来布置,再给你林震江十倍的神通威力,但凡能动摇分毫,我管他叫阵法宗师。”
罗酆山山巅处作壁上观的年轻鬼帝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浑身琉璃色的赤膊男子伫立在湖底,嘴里嘀嘀咕咕着,手中坚硬的礁石被熟练的剥去岩皮,很快被炼制成阵法角旗的模样,当角旗插在最后一处阵法中的空槽时,整座酆神湖宛如活物般嗡鸣数声,紊乱的气场彻底平复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湖真的有灵,湖水中充沛的水灵气蜂拥过来,围绕着在常曦身边叽叽喳喳,好不亲昵。常曦手捧着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指了指头顶上那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黑点,笑道:“你们都看到了,就是那个坏蛋刚才害得你们不得安生,差点整座湖都翻到山下去了,咱一会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样?”
浩荡到无边的水灵气们纷纷鼓起了腮帮子,狠狠点头。
常曦重新回到湖面上,准确来说应该说是被水灵气们拖在他脚底升上去的,出场方式就不免有些骚包,林震江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为什么这家伙硬抗了他的煮海神通,还是连半个伤疤都不曾留下?
姚崇隔空拱手,语气中满是恭敬的喊道:“方才可是常曦兄弟出手稳固的湖底阵法?”
常曦迈开步子走向林震江,却是面朝福船客气的摆了摆手,豪爽道:“举手之劳而已,姚大人无需放在心上。”
优哉游哉的赤膊男子终于悍然出手,临近黄昏时分的暮日橘光照耀在琉璃体上,氤氲四起,恍恍惚惚如佛祖降临。
林震江经过争分夺秒的调息,袖中双拳已经恢复大半,面对一柄柄在常曦身畔呼啸成风的冰花剑气,他怒喝一声,挥动力道骇人听闻的双拳精准阻截剑气临身,双拳如双蛟,竟是没让任何一道冰花剑气得逞。
然后他就看到一只裹挟着天地之威的琉璃拳头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怎么看去,横竖都是一个斗大的死字。
林震江心头大骇,双拳双臂交错护住脸庞,刚刚完成防御架势,只感觉到仿佛真有泰山迎面撞来,两臂臂骨上传来清晰的骨裂之声,林震江巍然不动的身躯顿时像匹破麻袋一般倒飞出去,在湖面上倒掠出近乎十几里地,最后才在湖面上爆开冲天浪花。
林震江倒抽着冷气从湖水中爬起,才刚刚站稳了身子,那袭琉璃身影便又已经站在他跟前。
破灭袭这等近身厮杀的神通,是由藏道峰莫老传授,莫老身为炼虚境大能,这破灭袭的一招一式中都蕴含有他老人家大半辈子的呕心沥血。常曦每次进阶更高深的境界,都以为这在练气境就学会的破灭袭会不会跟不上自己的脚步。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破灭袭神通中隐匿有不俗的成长性,炼虚境大能传授的近战神通中包含诸多玄妙,初见时仿佛以为摸清了门路,但当再以更高的境界回首时,却又会发现原先明明已经彻底领悟的神通中又有了不同的变化,如此反复,才有了这套当时在九州大陆上连以防守着称的佛门都为之色变的破灭袭。
明王琉璃体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些许龙鳞,常曦就算没剑在手,他久经磨砺的拳掌肘肩膝也样样都是杀人利器,双掌使出断岳截江势锁住林震江双手手腕,一扯一拉,让林震江中门大开,一掌游龙游至他胸前,继而有一掌引下。
所有人都瞧见一道堪称宏伟的白色气劲似游龙般,穿透了林震江的胸口,沉闷如暮鼓,在他背后震起百丈浪花。林震江胸前一记鲜红转入紫的掌印入体三分,他发髻散乱,吼叫着提起受伤不轻的双臂,冷不丁又被一只琉璃色的手掌使出一记仙人抚顶,林震惊当即半跪在了湖面上。
面无表情的琉璃大佛坦然受之。
“不可能!”
无论是剩下两艘福船上还是半空中,这是许多观战的修士们此刻心中不约而同的呐喊。参天府在罗酆山地域中盛名已久,拳出百万斤的府主林震江更是炼体一脉上的佼佼者,凭借着高深的炼体造诣,几乎奠定了参天府今后百年昌盛的大好局面,方才之前这位林府主可谓是占尽优势,怎么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就跪倒在那常曦面前?
年老成精的几位老怪眼神闪烁不定,脑海中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之前林震江在常曦胸膛上连轰成百上千拳,而后者却安然无恙的情景,不由得心底一阵冰凉。
地藏王菩萨曾坦言说,如果常曦能将明王琉璃体修炼到三百万斤的地步,就可以达到横渡两界边缘撕扯伟力的最低要求,但菩萨不知道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和体悟,将煞气纹路融入到琉璃体中的常曦已经快要达到这个要求了。
鲜血滴淌在湖水里,染红一片,披头散发的林震江垂着脑袋,沙哑道:“这是…佛门中大日如来的明王琉璃体?”
面容模糊泛起紫金的常曦淡淡嗯了一声。
嘴角咳出两口惨淡血水的参天府府主缓缓道:“呵呵…林某自认不是明王琉璃体的对手,就此认…”
“负!”
声如惊雷的“负”字落下,林震江猛然抬起头颅,额前发丝都被血水黏糊在一起,双目中暴起诡谲光芒!
低头看向林震江的常曦猝不及防,那两道诡谲光芒赫然是精纯神念,两股蛰伏已久的神念化作两柄惊神刺,直刺常曦双目之后的泥丸宫和识海,他自己则是双眼通红着沉腰入湖,双手做举鼎状,腰肢下运起超过百万斤的力道,要用这藏拙到现在的“撼昆仑”,一举弄翻弄残这目中无人的小子!
惊神刺穿过那对金黄眼眸,常曦的身躯向后一荡,终于刺进识海中,一心两用的林震江心头狂喜,终于得手了!
“咚!咚!!”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酆神湖上接连响起两道庄严钟鸣。
上一刻还胜券在握“撼昆仑”已经势成八九分的林震江七窍流出黑血,眼眶中黑白液体从他紧捂面颊的指缝中流淌出来,识海破碎的反噬顷刻间将这个七尺大汉的理智吞没,凄惨嚎叫的跪在常曦身前,就像是在对佛忏悔。
常曦脑袋后仰的弧度几乎可以将他折断,常曦慢慢的将脑袋抬起,神念浮游的识海中。一座通体琉璃色的大钟依旧,两道妄图击穿识海的惊神刺生生钟鸣震散。
常曦在练就明王琉璃体时,也将当初萧逸山赠予他的剑鸣钟从头到尾的重新祭炼了一番,才有了这座始终忠心保护他识海的琉璃大钟。
剑璃钟。
常曦半蹲在咎由自取的林震江旁边,冷笑道:“林府主,看的出你的确是枭雄本色,敢打敢拼敢搏,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你都相当有胆魄,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只可惜这种不计后果的决断赌博,有赚就有亏。这次你亏掉的,不仅仅是你个人的荣辱胜负,还有你参天府今后百年的势微落魄。你虽身为府主,却和这次当初来罗酆城闹出笑话的纨绔弟子,似乎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常曦没有兴趣再和这个注定今后修行生涯一片灰暗的家伙再有什么交集,留下哀嚎祈求连连的林震江,站起身来,接过徐清丢过来的洞幽剑,朝她扮了个鬼脸,向湖面上仅剩的两条福船走去。
常曦两拳打散参天府的传闻,就此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