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上枝头的时分,常曦才送别了青枫。
常曦那一肚子的古怪问题真可谓是五花八门,让堂堂金丹境的青枫为之目瞪口呆,绞尽脑汁之下才堪堪答上一二。若不是青枫自幼博览群书有着一肚子实在墨水,否则今日这个金丹境的牌面可就要砸的稀烂了。
常曦自然不知道青枫心中这般多的想法,在床上沉下心神逗弄了一阵天荒中的神器之灵后,心里寻思着明日去找文宇几人看看他们如何安排这近两月时间的暑休,裹了裹暖和的兽皮沉沉睡去。
……
翌日,天秀峰山腰的一处观景亭中,两道身影对坐。
“下山?”常曦有些诧异的看着莘彤。
“嗯。”莘彤低了低头,手中紧攥着一封满是褶皱的书信,虽是细声如蚊,但语气中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问清了缘由,常曦才得知原来莘彤有个远嫁青阳城的亲姐姐莘舞,其夫君所在的林家是青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家族之一。若是硬要比较一番,便是莘家高攀了林家。但好在她所嫁的男人是林家嫡长子,两人初见时,虽说与那言情小说中描绘的浪漫邂逅相比略有不及,但却也着实令两人回味。再加上两人更是郎才女貌,俨然是一对良配。
若是这两人能够就此美满直至白头,自然称得上是一段佳话。但怎奈天意难测,莘舞才嫁入林家,夫君却在洞房花烛夜中暴毙而亡。此事在林家掀起滔天巨浪,几番调查之下却毫无进展。
刚刚新婚便成了寡『妇』,其中的痛不足为外人道尔。诸如“克夫女”等这般恶毒之词每日在那些多舌的『妇』人嘴中不知听见多少次。但莘舞仍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若是这般回了娘家便是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更会坏了莘家的名声。
夫君名下的生意因为无人打理日渐衰败,再加上婆家有人恶意从中作梗,紧紧相『逼』和无依无靠的心焦,已经将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的无辜女人推到了悬崖边上。据说林家的几名『妇』人在外口无遮拦,甚至说出了要送给嫂子一匹白绫的恶毒想法,可见其在林家的地位是何等的岌岌可危。
莘彤收到了姐姐的书信心都差点哭碎了。无论怎样都好,她只希望能够尽快见到姐姐。
“我送你去林家。”常曦看着莘彤通红的眼睛说道。
“啊?不…不用的,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莘彤通红的眼睛中还挂着泪珠连忙摆手道,但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梗咽不语。
常曦微笑不语,只是轻轻抚了抚莘彤的头顶。这家族中事,哪是莘彤一个女孩家能够左右的。林家的实际情况比起这封书信中恐怕还要糟糕几分。在林家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别说是救姐姐于水火之中,连能否自保都是个问题。任由未经世事的莘彤一人前去,与羊入虎口无异。
常曦目光一寒:“事不宜迟,给文宇他两留封信,我们今日就动身。”
莘彤只恨不得下一刻就能见到姐姐,自然不会拒绝。
常曦为数不多的身家都装在了储物袋里随时可以出发,只不过莘彤要准备的东西却是不少,需要回去收拾一下。两人约定好在天秀峰山脚下通往外界的传送阵处集合。
目送莘彤离开,常曦搭在石桌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开始思考到了林家该如何行事。
与盘恒在青阳城中足有百年的林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疑是痴人说梦。林家既有能力做那青阳城的地头蛇,想来不可能对修仙者一无所知。所以仅凭青云山外门弟子的身份恐怕也难取成效,论至最后少不得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常曦看了看储物袋中断成两截的铁柳弓,脸『色』阴晴不定。
……
向驻守在天秀峰山脚下的师兄提交了弟子铭牌,两人终于可以得以下山。在刻意无视了几位师兄偷偷竖起的大拇指后,两人踏进一道折『射』着莽莽山林的镜面阵法之中,阵法『荡』漾起如湖水波纹般的涟漪,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当常曦和莘彤再度睁开双眼,眼前景致已是大不一样。
巨木匆匆,烈日下的斑驳树影蔓延到目不能及的远方,遮天蔽日。
常曦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情不自禁的豪迈,一声长啸顿时惊起林海中无数飞鸟。站在常曦身后的莘彤起初还被常曦这毫无征兆的一嗓子吓得一颤,但这一声长啸中发自肺腑的情感却是被莘彤细心的捕捉。只是还未等她仔细感受这其中意味,右手突然被常曦牵住。在她长长的一声惊呼中,与常曦一同飞身进莽莽山林之中。
常曦粗略的算过,从此处到青阳城约莫千里。考虑到两人皆是炼气境的修为,无法连夜长途奔袭千里,这样看来今晚免不了要在林中过夜了。
入夜时分,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看不见星星和月亮,林间伸手不见五指。但此刻在密林中一棵参天巨木之下,燃起的火堆却如同小太阳一般耀眼。林间不少饥渴难耐的野兽瞧见这般光热不敢靠近半步,有着些许浅薄道行在身的妖兽在感受到那道光热中,背对它们的一道身影上那若有若无的惊人杀意后,无不生生止住了脚步。
因为它们发现,哪怕只是向前一步,那道挎剑在腰的身影上的杀气便更浓郁一分。目力稍强的妖兽甚至能看到那微微侧过脸来的少年悄然狞起的嘴角,火光折照出腰间一抹锋利的寸芒。妖兽们嘴中呜咽着低下头颅尽数向后退去,不消一会,林间深处一片片莹莹绿光已然消失不见。
“嘶~跑了大半天后用温水泡脚真是舒服啊。多亏常曦哥,要不然我这双脚肯定要报销啦!”完全不晓得方才林间剑拔弩张那凶险一幕,莘彤『荡』了『荡』泡在木桶中玉足满足道。
她是怕黑的。但不知为何,今夜这围绕在她周围,本能让她瑟瑟发抖的黑暗却让她没有了那种恐惧。脸颊没由来的一阵发烫,莘彤赶忙垂下了脑袋,心虚的将罪魁祸首嫁祸给脚下温度刚刚好的温水,顿时是一阵水花翻溅。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木工粗活而已,算不得什么。”常曦转过脸庞悄然收回腰间剑出一寸的月虹,向火堆中添了几根木柴。柴火烧的噼啪作响,串烤在火堆旁那金黄『色』泽的野兔肉表层上滴下大滴大滴的油脂,四溢的香气闻的莘彤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响起。
常曦笑了笑,取下其中一串小心的撒着盐粒和孜然仔细的翻滚着,确认木枝不再烫手后递给口水都流了一地的莘彤。莘彤一口咬下,发现这普普通通的烤兔肉竟是这般美味。表层微微烤焦的酥皮和入骨三分的浓郁肉香到让莘彤把淑女该有的吃相忘得一干二净,只差把自己的舌头也给咽下肚去。
几串烤兔肉很快吃的一干二净,常曦看着吃的满嘴油光的莘彤,忍俊不禁。
“明日还得早起,该休息了。放心睡吧,这里有我。”
常曦腰间一抹,抖出一张不沾『露』水的厚实狼皮披在肩上。“林间入夜后会越来越冷,这张皮子最是御寒,我以前过冬全靠这个,便送你罢。”说罢常曦拿出一张剪裁有些随意的白狐裘递给裹成一团的莘彤。
“白狐裘?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
莘彤顿时有些晕乎,一张毫无杂『色』的白狐裘在市面上可值百金。可眼前这张可是通体如雪的白狐裘啊,虽说裁剪有些马虎,但若论价值也绝不低于千金,就这般送给自己了?
常曦见状笑道:“当初猎到那只白狐也的确曾想过卖钱的。但那时我还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猎户小子,若是真卖了这狐裘换钱,只怕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所以我从未给别人看过,只有在冬天实在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偷偷用来取暖。如今我已是用不上,大男人穿个狐裘也怪别扭的不是?如不嫌弃,就送给你了。”
“怎么会嫌弃呢,真是个傻子。”披在胸前如雪般洁白的狐裘上传来淡淡的温暖,火光映照出莘彤通红的脸颊,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轻轻闭上了双眼,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幸福的弧度。
不多时,常曦看了看已经睡熟的莘彤,再看向一片漆黑的林间深处,温柔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危险起来。常曦就这般端坐在那,无时无刻不用杀意震慑着林间每一道不怀好意的气息,按在腰际的天荒上也悄然闪动着森然的光芒。
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