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宓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落在一片黑暗中,漆黑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空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自己像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黑暗中。黑暗总能掀起她的恐惧,她不畏死,但她怕黑,一旦眼不能视物,她就无法控制内心的恐惧、慌乱。她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依靠要离开黑暗的办法,却一眼看到黑暗中有着一缕光亮透来,那光亮缓缓地向自己靠近。一袭白衣的包谷全身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来到她的身边,满眼温柔地看着她,说:“师姐,别怕。”那光虽柔却驱散了黑暗,驱散了她心头的恐惧。那温柔的眼,那清冷的容颜,那淡淡的笑容让她亦情难自禁地泛起笑。她问道:“肯出关了?”抬起手抚向那宛若羊凝脂玉般的容颜,手落在那玉颜上却穿透了那淡淡的光影,面前的人儿突然变得朦胧,似要在瞬间消失或远去,恐慌和惊惧瞬间填充满她的心腔,她大叫一声:“包谷!”伸出手去想要把那道消逝的身影抓住却抓了一个空。有刺眼的光透来,她的耳畔有声音响起,周围不再寂静空茫。
是梦?
玉宓睁开眼,见到多宝灵猴蹲坐在床头,抬起小脑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看着她。
花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说道:“总算是醒了!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但就一直不醒,就怕你神魂再出现损伤……”
玉宓定了定神,才注意到是在灵云峰山腰的小院中。她揉了揉额头坐起来,却忽然想起自己被魃擒下,然后突然包谷出现。她惊得眸子一瞪,问:“包谷出关了?”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匆忙从床上起身,问:“包谷现在在哪?”她落在魃手上,包谷去救她跟魃那没人性的东西对上能有个好吗?她见到花笙的神情有异,急声问道:“包谷呢?包谷怎么样了?”她说话间已经取出包谷给她的传音玉符以传音玉符与包谷联系,却宛如泥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玉宓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冲出小院,直奔主峰玄天殿而去。她冲进玄天殿后殿的搁放魂灯的殿中,刚踏进大门落在院子里就看到正殿的门开着,她师公、风师伯、南山前辈甚至连避世远走的圣姨和小师叔都在,她仅一眼便看出他们此刻正摆成某种大阵通过大阵通过魂灯推算什么人的行踪。
玉宓的心头一紧,快步冲进去,她快步冲进去,一眼落在几人中间的那盏魂灯上。赫然看见那盏魂灯上刻着包谷的名字,隐隐透出她无比熟悉的气息,那灯火却弱得仿佛随时要熄灭般,魂灯上没有任何影象显现。
出事了,包谷果然出事了。
玉宓立在门口不敢有丝毫打扰。
半柱香时间过后,几人收了功。紫云姝垂头丧气地叹了气。紫天君面色阴沉、一脸沉痛。南山一剑沉吟不语。妖圣的秀眉微蹙若有所思。风奕扭头看到玉宓,冲玉宓招了招手。
玉宓问道:“什么情况?”话出口,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像从粗砂磨砺出的般。她稳定心神,抬起头看向几人,说道:“我需要知道包谷的具体情况,详详细细的情况。”
紫天君将包谷在得知玉宓出事后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向玉宓说了。说完,他便不再作声。
妖圣说道:“目前只能通过魂灯去感知她的生死,但无法确定她的行踪。关于包谷的下落,最大的可能是她带着魃一起放逐虚空。”
玉宓以为包谷最多是落在魃的手上吃些苦头,她以为包谷会以带着魃去找圣姨为诱饵带着魃到处绕圈子再想办法摆脱魃或者等到她去救援,她怎么都没想到包谷会选择带着魃放逐虚空这条路。有些宗门处置一些身份非常高的叛徒或做下不赦大恶的人,碍于身份不便诛杀便是放逐虚空。放逐虚空的人,从来都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魃没有人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包谷落在魃的手上在虚空中飘荡还不知道会被魃折磨成什么样。玉宓想到被神金打造的细链穿透骨头的痛,想到身上的伤口一直好不了一直无时无刻地痛着,想着魃在她的面前吃人,还把人肉往她的嘴里塞——这些包谷怎么受得了!
紫云姝见到玉宓的脸色苍白立在原地不发一语,很是担心,她走到玉宓的跟前,说道:“至少可以确定包谷现在还活着。包谷有玄天剑镇身,又有虚空宝界里的东西保命,再加上她一向有主意,未必就活不下去。”
玉宓定了定神,她看了眼魂灯,说:“我想再去一趟荒古山脉。”她说话,微一欠身告退,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妖圣略作沉吟,唤了声:“玉宓”,她几步赶上玉宓,取出了一杯精致的小刀划破自己的手腕。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立即淌出殷红的鲜血,一股浸人心脾的幽香弥漫开来,嗅之只觉明台清明,诸般恶念、繁恼都消除了般轻松。
玉宓那沉沉的闷闷的宛若千万柄钢针扎着般痛的心都似乎因这香气而稍减。她的神情却见轻松,神情大变的叫道:“圣姨,你这是做什么?”
妖圣将手腕上滴出的鲜血装入玉瓶中,递给玉宓,说道:“我知道你不去荒古山脉探一探是不会死心的,我也不愿死心。我对付不了魃,更不能落在魃的手上,所以我不能去。你拿着我的精血,以法力幻化成我的原形模样,如果魃还在这一界,她一定会出现。如果魃没有出现,玉宓,你什么都不要想,带着人把荒古山脉一寸一寸地翻个底朝天,如果挖出些什么,及时和我联系。我知道你担心包谷,但是你听清楚,包家世代行善,累世福报积于她一人,她的福缘深厚,身怀大气运,不是早夭之人。”她顿了顿,说:“如果我所料未错,只要她能够活下去,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往上界。前日我与长公主联系过,长公主听闻包谷的事情后,只说了句‘在上界,虚空是个很好的历练之地’。”
玉宓听到妖圣所说,心头大定。她用力地点点头,转身便要朝外走。
妖圣又唤道:“玉宓。”她看着玉宓说道:“如果魃没有和包谷离开,而是擒下包谷伺机而动,你此去……若是落在魃的手上,我无力相救,是生是死,只能靠你们自己。”
玉宓轻轻点头,说:“我明白。”她想了想,将包谷给她制的那块能够出入玄天书库的玉佩放在紫云姝的手里,说:“小师叔,这块玉佩承载着玄天门的将来……”她的话没说完,紫云姝就把玉佩搁回玉宓的掌中。
紫云姝说道:“玉宓,别辜负包谷。”
玉宓明白紫云姝所指,她轻轻点头,转身去往玄天殿广场,敲响了玄天殿左侧的大鼓。
以前的玄天门,现在的玄天宗,一直有门下弟子在玄天广场比试切磋的传统,即使在这不需要大小比试的休息日子,占地极广的玄天门广场上仍占满了比试切磋的弟子。
玄天殿大鼓乃召集门下弟子的法鼓,鼓声一荡,传遍玄天宗每一个角落。
除了值岗及巡逻弟子外,听到鼓声的玄天门弟子匆匆赶到玄天广场。赶来的不仅有玄天门的各峰弟子,连各峰的峰主都被这鼓声召集了过来。这位身份地位不凡的各峰之主率领着座下弟子端然而立。
在玉宓刚当上玄天门少掌门的时候,觉得那就是个虚名。直到玄天宗的弟子越来越多,早不是当年那凭着铁打的交情就一切好说话的时候,她这“少宗主”的好处才逐渐显现。就如现在,她若不是玄天宗的少宗主,想要召集人手就得听求师公下令或者是自己去别的峰而人。而此刻,只要掌门不阻拦,她可以调用玄天宗的一切资源。
玉宓立在玄天殿外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匆匆赶来、整齐站立的玄天门弟子,从各峰抽调了一共五百名实力在元婴期的弟子,以及三名突破进化神期的同辈——陆雷、赵天鹏、文子轩三人,开启玄天宗的域门赶赴荒古山脉搜寻包谷和魃的踪迹。
玉宓到了荒古山脉后便让玄天门的弟子按照十人一队散开,由陆雷、赵天鹏、文子轩这三名实力在化神一阶的修仙者照应。
她则取出装有妖圣精血的玉瓶施展法术幻化出妖圣的本尊原形定于天地间。
当一朵通体剔透无垢无暇宛若荡尽世界诛般邪恶的莲花浮现在空中时,整个荒古山脉忽然浮起一股躁动。地上那些长着眼睛的植物、模样怪异的走兽、天上飞的异禽全都疯狂地朝着空中那由妖圣精血幻化的莲花冲去。它们触到由妖圣精血所幻化的莲花荡出的光芒时身上的血肉便纷纷化作血煞死气、化成一具具失去生命的枯骨死去,可它们却如那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地朝着那莲花飞去。
不尽其数的白骨如同下暴雨般“哗哗”地从空中坠落,不多时,便在下方堆出一座巨大的白骨山。
闻讯赶来的修仙者见状无不悚然、震惊。
玉宓立在原地,等着。她一直等,等到天黑,又等到天亮,一直等到玉瓶中的精血燃尽等到那以精血和法术幻化出来的圣莲消失,魃都没有出现过,包谷亦没有出现。
玉宓只觉得像被谁在心口狠狠地捅了一刀,她的心很疼很痛,又像被谁一把掏空了似的,有着无比的愤怒,又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恸。
当看到变薄的圣莲幻影彻底消散时,眼泪夺眶而出。
玉宓的浑身却忽然爆发出灼热耀眼的火焰,她宛若一只浴火的凤凰般冲进了荒古山脉中,她祭出南明离火剑疯狂地削着一座又一座山头,疯狂地到处放火,她大声叫道:“魃,你给我出来!魃,你出来,你出来……”她身上的火焰烧得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她劈出的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鸿沟。她声嘶力歇地大叫道:“魃,你给我出来!你出来!”那灌注了灵力的声音传得极远,在这空茫死寂的天地间回荡!可那声音,却是那般的悲恸而绝望。魃再强大亦不可惧,大不了一死而已。最可怕的就是你根本找不到她,她连给你出手的机会都不给,连给你挣扎的机会都不给你……
玉宓在荒古山脉中疾速奔行,见到魃弄出来的那些诡异生物就像疯了似的劈上去,生生地把那些东西劈成渣又再烧成灰,可这又能如何?
玉宓所过之处尽成焦土,最终,力竭的玉宓跪倒在地上,她仰起头大叫:“包谷——”看着那空荡荡的天空,泪如雨下,模糊了视线。
到此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从此这一界再没有一个叫包谷的人。从此,再没有那心心念念要和她在一起,唤她“师姐”的人,再没有那出现在黑暗中拉着她的手说:“师姐,不怕”的人,再没有……
以前,她在外飘荡,不管怎样,她都还知道包谷在玄天门里好好的。可现在……
玉宓飞快地抹了泪,喂了自己一些恢复灵力的药又站了起来。她召集玄天宗的弟子,又向王鼎调了人手,又动用砍帮的资源一共召集了百万人在荒古山脉开挖。
她不知道她要挖什么,可圣姨让她挖,包谷是在荒古山脉消失的,荒古山脉又是魃的老巢,她觉得她应该挖下去。或许能够找到有用的线索找回包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