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每一分、每一处。
包谷被那难以言述的剧痛刺醒。
她的骨骼、她的每一处经脉血管、她的肌肤都似被人投入了焚炉里燃烧,她体内的玄天剑化成了熊熊烈火烧着她的躯体。
她以为自己死了,却没想到死了还能这么痛,还能有玄天剑的力量在她的经脉血管中游走冲击的感觉。这种痛,比当初玄天剑灌注到体内时还要剧烈,却不似当初那只有一瞬间的痛苦,而是连绵不绝仿似痛到没有尽头。
是因为她自尽而死,所以神魂被打进了炼狱以作惩罚吗?
痛,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无尽的、无法再有更痛的痛意。
这种痛,让她恨不能立即魂飞魄散,以求解脱。
这种痛,让她后悔自尽。若知道死后会这么痛,再苦再难再无趣她都会活下去。
有没有人替我念念经超渡我?这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么?
包谷自认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啊,难道就因为自尽就被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剧烈的痛意淹没了她,除了痛她感觉不到别的,就连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因为不受自己控制,动弹不了。她知道她的神魂肯定还在身体中。她想起自己的识海中被师公、风师伯、妖圣、南山一剑都下过防御禁制,指不定自尽了,神魂却被禁制封在了体内,而自己的身体里还有一把玄天剑,神魂封在体内无法离体,再被玄天剑的力量吞噬——包谷想到这里,在心里悲声大叫:“完了,悲剧了,彻底悲剧了——救我啊——师公、师姐、小师叔、圣姨、南山前辈、风师伯,救我啊——我不死了——嗷,好痛啊——”包谷痛得想死,恨不得马上就死!她又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因为死了,所以才悲剧了,顿时纠结得生不如死,啊不,已经死了——死了为什么还能这么痛啊!
包谷被痛意折磨得欲生欲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完了,不会就这么一直痛下去吧?忽然,她听到有声音响起,是小师叔的声音,在问:“怎么回事,是玄天剑吗?”然后她又听到圣姨“嗯”了声。她听到圣姨和小师叔在说话,听到她们的交谈,终于自己知道是真的栽到了玄天剑的手上,圣姨为了救她都差点折在玄天剑手里。她后来又听到了师公、风师伯、灵儿和师姐的声音,还有小猴子的声音……
好痛!
可相对于痛,他们的谈话内容更让她恐惧。
但很快,她又释然,如果自己被玄天剑融合了,神魂消散,是不是就不会痛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要怎样才能彻底的死、结束这痛?
未等包谷细想,她又听到她小师叔的声音,似乎是师姐要冲进来救自己被小师叔拦下了,正在挨骂。她师姐要冒死冲进来救她?她又听到师姐那失控的叫声,她从来没有听过师姐这样吼过——师姐不爱她,却还是很在乎她。
她以为自己死了就如同烟消云散,不会有人太在乎,不会有人为她伤心,然而她似乎错了!
包谷来不及细想,剧烈的痛楚又将她淹没。她想昏过去,可她昏不过去。玄天剑的力量不断地吞噬着她的躯体!玄天剑就像是化成了水在往她的肌肤血肉里融,又似化成了火在焚烧她的躯体她的一切。
包谷痛得几欲发狂,却又动弹不得。
她感觉自己的经脉血管都被玄天剑的力量绞碎了,血肉之躯伤痕累累。小腹中,丹田里又有源源不断地生命精源涌出,滋养着她、不让她失去。她知道自己肯定被喂了疗伤圣药。
死不成,活不了,只剩下无尽的煎熬,痛得她泪如雨下,脸颊两侧一片冰凉。
她不是想哭,只是太痛了。
痛得她只想早点结束这痛意。
可是,她死不了。
她想死,不想再在这个世间存活下去,她只想结束身上所经历的这一切。活,她又能怎样活下去?她不想活,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是师姐的嘶吼,是妖圣的斥责,是师公的关切,是风师伯的焦急,是灵儿的担忧,是小猴子的忧心,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她、盼着她熬过这一关。
人生苦,贪嗔痴恋痛离别。
包谷不想再去面对那个世界,她想,或许淹没在这疼痛中也好。痛久了,也就不痛了。待肚子里的那些疗伤药都耗尽了,没办法再修复她的身体、没办法再支撑她抗衡玄天剑,或许她就会死了,或乾被玄天剑融了,结束掉这一切的痛苦。
她淹没在痛苦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亦是一片寂静。她感觉到他们存在的气息,但没有谁说话。来来去去的,总来看她许多次。她觉察到圣姨和南山前辈一直在外面。
忽然,妖圣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修行剑道,对玄天剑的了解比我多。你我联手,将包谷的神魂从玄天剑里拉出来,能有几分把握?”
南山一剑沉缓的声音响起:“她于我有恩……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年纪大了,早就活够本了。她的路还很长、大好的人生前程才刚开始,就此死了,很可惜。这把剑若失去驾驭控制,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变故和灾难,极有可能再重蹈当年死亡禁地的覆辄,将这方圆几百、千里之地都化成绝地。若包谷熬不过来,有我一个进去就够了,你没必要再陪我一同前去赴死。你还有紫云姝,你们相爱至深,莫把她一人独留世上,离丧孤雁最是孤苦,叫她如何活?”
妖圣说:“以你的修为只怕未必抗得住玄天剑之威。若你失败,独留我一人便再也无能为力,你我联手才有成功的可能。玄天门挣下这点基业不易,我不想姝儿再经历一次灭门丧家之痛,包谷又是我的关门弟子,救她,是我份内之事。若包谷熬不过去,我与你同去。至于姝儿,我对她施下封印让她忘了我,再说,包谷的院子里还有一株宝莲,我以一缕神魂投入其间,未必就没有重生、与她再续来缘之日。”
南山一剑叹道:“再看看吧,包谷和玄天剑的较量现在还在胶着状态。”
妖圣叹道:“也不知包谷现在是否还有意识。这孩子一世聪明,怎么就一下子钻进牛角尖想不开干下这种蠢事,便是再有心结,再不管她死了别人伤不伤心,也该想想自尽的后果……怎地就这么糊涂。”责备的话语,却充满了心疼和痛惜。
包谷听得泪如雨下。她怎么能让妖圣和南山前辈为她而死!圣姨如果出事,小师叔怎么办?小师叔得有多伤心!封印小师叔,让小师叔忘了妖圣,又该有多可怜。封得住人的记忆,封不住人的感情,妖圣不在了,即使小师叔忘了妖圣,可心里空了的那一块怎么填?拿什么填?她尝过空心的滋味,那是钝剑磨人心的难受,难以言说却无痛无尽。
她要死是她的事,但她不能拉着别人陪葬!
包谷亦有些愤怒,在心里大骂:“玄天剑你这把破剑,人家要死你还不让死还要作怪!”这一激动,她的身上更痛了,痛得她将近发狂。她在心里恨恨地想:“你要融我,我让你融,但你要作怪害人,我便容不得你。”她发狠地调动体内的力量去控制那正往她的血肉筋骨中融的玄天剑。
她这一调动体内的灵力,那痛意便更甚。她原本以为之前的痛意就已经够疼不再能痛了,这会儿一动用体内的灵力,那痛——似乎要将她瞬间碾碎!
包谷只觉得自己被打进了无尽的黑暗深渊,连耳旁的声音都消失了,甚至感觉不到一直守在她旁边、近在咫尺的妖圣和南山一剑。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和体内玄天剑的力量。
她借助玄天剑的力量修行,她动用体内的灵力就会牵动玄天剑的力量,引得玄天剑那涌动的力量变得更加剧烈,她身上承受的痛苦也更剧烈。
包谷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玄天剑镇下来,不能让它害了圣姨、小师叔和南山前辈。
那痛意越剧烈,就越让包谷发疯。她不管不顾地动用体内的灵力去镇压那涌动的玄天剑力量。她的灵力和玄天剑的力量同本同源,同属五行灵力,此刻绞在一起就有点不分彼此。包谷不知道要怎么去融合玄天剑,她只知道,自己要镇压住玄天剑就得把这涌动在体内的力量都抢到自己的掌控中来。她现在还能调动灵力,身体还是她的,主场还在她的手上。
玄天剑的力量很怪,拼命地往她的血肉筋骨里融,她越动用灵力镇压,那玄天剑便越反抗得厉害融得厉害,她痛得愈发的厉害。
包谷的世界只剩下痛意,绝然的痛意,再无其她。
她只有凭借一股不能输的意念死死支撑。因为输的代价她承受不起!她不能让圣姨有事!不能让小师叔孤苦!不能让南山前辈为她舍命!不能让玄天门化成绝地再经历一次连续几万年的伤痛!刚出现起色和生机的玄天门经历不起,再来一次,真就只能灭门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毁掉所有人的一切。
痛,绵延不绝,仿似没有尽头。
包谷只能熬着,再熬着,一直熬着。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她就想小师叔、想圣姨、想师姐、想南山前辈、想小猴子、想灵儿、想师公、想风师伯,她有好多人可以想,想一想,就又能熬。
她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只熬到都麻木了,痛得都习惯了,都忘了不痛是什么滋味了。
死亡,比起她现在经历的,算不得什么了。
活着经历的那些苦难,比起现在经历的就更不值一提。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再痛她都只能熬着,她不能输,她输不起!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玄天剑的涌动的气息渐渐平息下来,她身上的痛意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减少,不知道是因为已经习惯了产生的错觉还是真的是玄天剑的力量平息下来了。
她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她只觉得很累,世界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太困了还是自己要死了,她努力地支撑,可她的意识还是越来越沉,沉到她的任何都是徒劳,只能被拉入彻底的黑暗失去所有的思绪感知,陷入沉睡亦或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