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部男拽下手上沾满鲜血的白手套,擦拭着依旧在滴血的军刀,随后将手套扔在尸上之中。
他兴奋的看着紧张的顾青知,故意朝身边的翻译柴士绅讥讽道:“你们支那人都是胆小鬼~”
顾青知知道长谷部男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此时只能忍耐。
忍耐是活着的成本。
想想那些牺牲的同志,再想想这些惨死的同胞。
顾青知至少活着。
他相信,活着就有意义。
他相信,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可是,他也知道这其中的过程是曲折的。
柴士绅点头哈腰的奉承着长谷部男。
“长谷太君,您今天的速度,比上次快了一分钟,正是神速。”
长谷部男收起军刀,哈哈大笑道:“呦西~”
没有人在意顾青知,更没有人知道顾青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样来的,就怎样被带了回去。
幽暗寂静的禁闭室之中,顾青知双手捧脸,他第一次对自己现在的行为和生活的方式产生了动摇。
自己真的就一直安于现状?
真的就一直保持静默?
可,不安于现状,他又能如何做呢?
现实不允许他做过分的事情。
而静默,是他唯一可以保证自己身份的方式。
在关门洲看守所,日本人说一不二。
他们肆意践踏着中国人的尊严,疯狂杀戮着自己的同胞。
自己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顾青知抬起头,禁闭室的被打开。
长谷部男站在禁闭室外。
顾青知随即“收拾”自己的情绪,瞬间站起身,站的笔直。
他在日本人面前的伪装是刻在骨子里的,这是他作为一名谍报员的基本素养。
长谷部男没有踏进禁闭室,就站在门外,静静地观察着顾青知,用冰冷、嚣张的语气说道:“顾先生,不管你来执行什么任务,你在关门洲看守所的一切待遇,与其他犯人没有任何区别。”
顾青知同样用日语回答道:“哈依~”
“希望你好自为之!”
长谷部男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便离开。
随后,顾青知再次被带出禁闭室。
在经历了与其他犯人不同的经历之后,顾青知在关门洲的生活才走上了正轨。
顾青知同样从长谷部男的话中知道了长谷部男知道他的身份,以及知道他到关门洲来的目的。
可长谷部男为什么会警告自己呢?
顾青知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牢房,上面大大的写了个“十八”,踏入牢房的一瞬间,牢房再次被锁住。
小小的牢房中,还羁押着四个不成人样的犯人。
四个人都瘦骨嶙峋、衣衫褴褛。
一名老者抱着一个年纪不大男孩缩在拐角处。
另有一名犯人躺在墙边,可能已经饿得没有力气。
最后一名盘腿坐在墙边,他的头顶有一扇巴掌大的透光口。
通过透光口,牢房中可以见到微弱的阳光。
顾青知随意寻摸了个地方坐下。
他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敢轻易与这些人搭话。
他也是十八号牢房中最精神的人。
顾青知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盛传关门洲看所守是个魔窟。
能够经过三关考验进入牢房的人,再被饿一段时间之后,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素质会逐渐下降,不论你原本如何生龙活虎,进入这里,你就能乖乖躺在牢房内,减少消耗。
不久之后,牢房外响起一阵敲打声,就像乡下给猪喂食一样的敲响铁盆的声音。
原本躺在地上的干瘦男子乍然半坐起,只见十八号牢房中扔进一个小木盆,木盆里有四个糟糠做成的窝窝头。
干瘦男子急忙从盆里抓出一个窝窝头,三下五除二就吞进嘴里,他直勾勾的看着木盆里的窝窝头,又看了看还在盘腿打坐的男子,咽了咽口水,继续无奈的躺下。
卧在老者身边的男孩慢慢的走向木盆,从木盆中拿出一个窝窝头不舍的放在顾青知的手里,随后又拿出一个递给老者,最后将木盆放在盘腿男子的身边。
盘腿男子掰开一半递给男孩,男孩怯生生的缩回老者身边。
老者只是吃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分之二都喂给了男孩。
盘腿男子掰开的一半窝窝头依旧躺在木盆之中。
顾青知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五个人。
只发四个窝窝头?
怎么吃?
顾青知站起身,走向牢门。
盘腿而坐的男子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他。
“砰砰砰~~~”
顾青知拍着牢门。
许久未有过响动的牢房之中竟然意外的响起异声。
引起了所有看守者的好奇。
他们迅速走向十八号牢房。
原来是新人。
他们一哄而散。
似乎对顾青知的诉求并不关心。
“你不用拍了,他们是不会理会你的。”干瘦男子皱着眉头说道,似乎顾青知弄出的响动惊扰到他睡觉了。
顾青知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掠过,似乎大家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
顾青知看着自己手中的窝窝头,同样掰下一半递给男孩。
男孩用雾蒙蒙的双眼滴溜溜的看着顾青知。
尽管男孩蓬头垢面、很瘦,害怕见人,但他的一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十分具有灵性。
“年轻人,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们。”
顾青知很想说一句话“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孩子吃吧。”
可,男孩眼中的戒备,让顾青知知道,他们不会接受自己的好意。
“你要是不饿,就给我。”
背后突然响起兴奋的身份。
顾青知一转身,便看到干瘦男子正盯着他手中的窝窝头。
并且,干瘦男子冲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在偷看盘腿而坐的男人。
顾青知好奇二人的关系,他笑道:“这位老兄还剩半个,你怎么不吃?”
干瘦男子为了保存力气,连白顾青知一眼的力气都舍不得,他干脆闭嘴,继续躺着。
顾青知咀嚼着手中的窝头,异常的难以下咽,与后世所谓的“忆苦饭”中的窝头,简直是天壤之别。
再看向刚才狼吞虎咽的男孩,顾青知有那么一时的恍惚。
尽管知道人间疾苦,可真切的感受到这种悲痛的生活和苟延残喘的活着方式,令顾青知对鬼子的恨,更加深。
顾青知知道食不果腹的感觉异常难受。
难怪被关押在这里的人都不愿意说话。
饿着的人,是说不出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