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知道你心中有恨,但哀家并不在意。”
“纵容俨儿赌钱,是你的错;不容俨儿选侧室,也是你的错;野心揽权、逼走司天监监副是你的错;在哀家面前你都敢放任顶嘴,说你跋扈更没有错。”
“哀家在世一天,就不容有违了规矩的人出现,你若还想做俨儿的王妃,就要懂得这个道理。”
太后的审判,似青花碗的丧钟。
云裳抹了眼泪,咬唇道:“您不该碎了它。”
太后高傲地道,“碎了它,也是碎了你的野心。”
“心若在,无论它在不在,都是一样的。”云裳仰头看向太后,眼神写满了不屈。
“居然还敢挑衅?”
太后走到云裳身边,“以后你就跟在哀家身边,学一学清心寡欲,德行女规。”
“俨儿不需要心思狂妄的女人做内助……你若学不会,就在宫中陪着哀家,别想再回七王府。”
秋雨阵阵,下得天空都冒起了烟。
太后与常公公离去,云裳仍跪在万佛楼的地面,将青花碗的碎片一点一点找到,又一点一点捡起,哪怕一个细小的渣滓都不放过。
她捡得并不是一个碗,而是被嫌弃的亲情与信念。
哪怕那渣滓已经被雨水捶进了土壤里,她也会用手指剜出来,手指被割破流血,也在所不惜。
夏翠早已经被吓傻,可她上前阻拦,被云裳一把推开。
夏翠只能求来了药布,帮云裳把手上的伤口勒住。
云裳浑身已经被雨淋透,包括她的面庞,也已经分不出眼泪还是雨水。
天色阴暗,外加细密的雨,视线已模糊不清。
云裳仍趴在地上寻找着,哪怕有一丁点瓷光闪亮,她都会扑过去,拨出那一点点希望。
夏翠终于忍不住,“王妃,咱们回吧,您会受寒的!”
“我必须把所有的碎片找到。”
“您明日再来找也是一样的啊。”
“去一边等着,不要来打扰我!”
夏翠不敢再上前,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沮丧癫狂的王妃,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抹泪,偷偷心疼。
云裳终于捡无可捡,挖无可挖。
她抱着怀中的碎瓷片,歇斯底里的痛哭,比那刷刷的雨声更要凄惨无助。
她从未恐惧过。
哪怕十年前被劫匪挟持,哪怕她冒着死的危险去改顾行俨的元辰宫。
可刚刚青花碗碎掉的刹那,她被恐惧袭满全身,充斥着浑身血液。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被如此轻视侮辱?!
太后罚她板子,她可以忍;
太后责她抄经,她也可以忍;
唯独碎了她的青花碗,等于击垮了她的整个人。
她坚守的善念,就在此时此刻被动摇。
想把她塑造成任人搓圆捏扁、披着华贵服饰的囚奴?
云裳抬头望着天,仿若天空的黑云,是太后的那一张脸。
“回不回,是我说的算,而不是您。”
“想让我屈服?您不妨试试看。”
……
云裳去了慈安宫,被安排在厢房居住。
那原本是太后贴身嬷嬷居住之地,如今让出来给云裳了。
夏翠不忍,这摆明了是在欺负王妃?
云裳却毫不在意,让夏翠点亮油灯,打来了水。
她将碎瓷片洗了干净,准备完完整整地粘好它。
“王妃,奴婢不妨给您打热水泡个澡,您驱一下寒气,免得生病。”云裳本就身体不佳。
云裳摇了摇头,也根本不顾手上的伤,“你去睡,别管我。”
夏翠哪舍得扔下她不管?
去外间要了热姜汤,求着云裳喝下去。
整整一宿,云裳都没有合眼。
她一直在粘碎瓷碗,却也只粘了半个轮廓,还有很多拼不圆满的碎粒。
夏翠已经问清楚太后的作息,“太后马上起来了,您得去侍奉早膳了。”
云裳揉了揉眉间穴,“去帮我打一盆水,越凉越好。”她需要从麻木中解脱出来,因为还有事情等她去做。
夏翠连忙去打了水,还端了早饭来。
云裳也不顾吃食糙不糙,狼吞虎咽的把早饭吃完。
用冷水净了一把脸,头发随意地盘了一个圆髻。昨晚的衣裳已经湿透了,她便换了一套慈安宫备好的素衣袍。
淡漠的眼神,无情的面庞,云裳未施粉黛,却更显孤傲不羁。
她行走在太后寝殿的长廊中,让人不敢靠得太近。
殿内响了几声轻咳,太后已起身洗漱,由罗嬷嬷为她盘发梳妆。
常公公在门外传侍女们送上熏好的衣裳、发饰,由着太后的心思挑选。
寝殿四周的窗子已经打开透风,让清冷的殿内透了几丝明亮。
“云裳为太后请安,太后福安。”云裳在门口行了礼。
太后半晌才开口,“哀家不喜欢艳色,让你也穿了素淡,是不是委屈你了?”
云裳轻声道:“是很委屈,但衣装而已,无伤大雅。”
“呵,那你来选一选,哀家今日穿哪一套衣装合适,又佩戴哪一个发簪?”太后出的是考题。
云裳踱步过去,“都不合适。”
“为什么?”太后看她。
云裳看着罗嬷嬷刚刚点起的流云香,食指掐了一个诀,在飘香中挥动两下。
“太后今日运丧,易外伤,易暴怒,不妨素袍轻衫,长发束拢,莫见外客了……”